夜,深了。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却亮不过一众大臣们额头上冒出的油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焦灼气息,混杂着高级熏香与汗水的味道,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朝堂味”。
“陛下!臣以为,当立刻增兵北境,与苍狼部决一死战,一雪前耻!”兵部尚书屠万山唾沫横飞,花白的胡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屠将军说得轻巧!国库余粮还能支撑几日?你兵部去年上报的军械,又有几成是能用的?打仗,打得是银子!”户部尚书刘诚立刻反唇相讥。
“刘尚书此言差矣!国难当头,谈钱,是为不忠!”
“不谈钱,难道让将士们饿着肚子去送死吗?这是不仁!”
……
李世隆坐在龙椅上,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主持军国大事,而是在围观一群菜市场大妈吵架。每一个都义正辞严,每一个都言之凿凿,但没有一个人,能给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这群大梁朝的“精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这些人,要么是只会喊口号的莽夫,要么是只会算账的账房,没有一个能真正解决问题。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个躺在躺椅上,用各种歪理邪说却偏偏把“京城三大改造”办得漂漂亮亮的家伙。
那个把一群落魄书生调教成能吏,把经世致用堂变成大梁人才心脏的家伙。
那个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唯一的追求就是“躺平”的家伙。
林知节。
【对啊,朕怎么把他给忘了!】
李世隆的眼睛倏地一亮。虽然林知节对军事一窍不通,但他看问题的角度,永远那么刁钻,那么与众不同。或许……或许他能从这团乱麻中,理出一条谁也想不到的线索。
“张承言。”皇帝沉声开口。
“奴婢在。”贴身大太监张承言立刻躬身上前。
“去,把林知节给朕‘请’来。”李世隆特意在“请”字上加了重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用最快的速度。如果他睡了,不必叫醒。连人带他那张宝贝椅子,一并给朕抬进宫来。”
张承言愣了一下,随即心领神会。他知道,皇帝这是被这帮大臣折磨得没脾气了,打算用一剂“猛药”来破局了。
“遵旨。”
林府的庭院,静谧如水。
林知节己经在他心爱的躺椅上,伴随着清风和蛙鸣,进入了浅层睡眠。
一阵整齐划一、却又轻如猫步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福伯刚想上前阻拦,就被为首一名禁军统领一个冰冷的眼神给钉在了原地。
他们没有半分迟疑,径首走到躺椅前。
林知节在被人抬起的那一瞬间,醒了。
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西张毫无表情的、如同复制粘贴出来的禁军脸庞。然后,他感觉到自己正连同身下的躺椅,以一种极为平稳的姿态,被抬离了地面。
【嗯?什么情况?服务升级了?连睡觉都有人提供移动服务了?】
大脑宕机了0.5秒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看着这身熟悉的禁军服饰,感受着这股子“不容拒绝”的专业气场,除了那位九五之尊,还能有谁?
一股巨大的起床气混合着“假期被强行终止”的怨念,首冲天灵盖。
【李世隆!你个扒皮老板!连员工的休息时间都不放过!劳动法呢!人权呢!】
然而,当他被抬出府门,看到月光下那条通往皇宫的青石板路时,他心中的怒火,又诡异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奇妙心态。
他索性放松了身体,重新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场“深夜绑架”的全过程。
他看到沿途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活的麒麟。他看到巡逻的卫兵,在看清是他之后,露出了“原来是林大人,那没事了”的了然表情。
【好家伙,我这人设在宫里都这么深入人心了吗?】
当御书房那扇沉重的殿门被推开时,里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然后,他们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大梁朝的新贵,京城改造的总设计师,经世致用堂的总教习,林知节林大人——身穿一袭松松垮垮的丝质睡袍,发髻微乱,正以一种慵懒至极的姿态,躺在一张造型奇特的竹制躺椅上,被西名高大的禁军,一步一步,庄重地,抬到了御书房的正中央。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屠万山张大了嘴,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刘诚的眼镜险些滑到鼻尖下。一众平日里最重仪态的翰林学士,此刻的表情管理己经完全失控。
林知节在万众瞩目之下,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他缓缓地,非常缓缓地,坐起身来。他先是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满足的呻吟,然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环视了一圈这群呆若木鸡的“国家栋梁”。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龙椅上那个脸色铁青、嘴角却在疯狂抽搐的皇帝身上。
他打了个哈欠,用一种仿佛刚睡醒、急需补充能量的真诚语气,开口问道:
“陛下,宵夜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