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刺耳的撕裂声伴随着剧烈的震荡，如同宇宙巨兽濒死的哀嚎，贯穿了整艘“捡漏号”！船体在狂暴的冲击波中剧烈颠簸、扭曲，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幽暗的机库被引擎过载喷射出的刺目蓝光短暂照亮，瞬间又沉入更深的混乱与黑暗。
“捡漏号”像一条被巨锤砸中脊椎的深海盲鱼，拖着滚滚浓烟和西溅的能量火花，狼狈不堪地从Kappa-7观测站那被轰开的巨大破口中猛冲出来，一头扎进碎石星带深处更浓稠的黑暗里。
引擎的咆哮声在冲出破口的瞬间变得嘶哑、断续，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船壳上遍布着被帝国近防炮撕裂的狰狞伤口，一些较小的碎片甚至首接被甩脱在虚空中，无声地翻滚、湮灭。
“引擎出力下降至47%！B区能量管线熔断！C7装甲板整体性丧失！我们……我们在漏气！头儿！”老K尖利的声音在主控室刺耳的警报声中响起，充满了绝望。
“闭嘴！”雷恩·黑曜的低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他高大的身躯死死抵在主控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快得只剩下残影，试图稳定这艘濒临解体的破船。他黑色的制服肩部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底下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护甲，嘴角残留着一丝未擦干的血迹。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银星！计算所有可能的隐匿点！避开帝国狗的扫描网！”
“计算中……”银星冰蓝色的瞳孔里数据流瀑布般滚动，声音依旧冰冷，但手指敲击的速度暴露了前所未有的严峻，“碎石带密度不足！引力陷阱分布稀疏！帝国‘断罪者’号锁定信号强度……持续上升！预测规避成功率：低于0.3%！”
主控屏上，代表着“断罪者”号的巨大、狰狞的红色光点，如同跗骨之蛆，正以恐怖的速度穿透碎石带的混乱背景，死死咬在代表“捡漏号”的微弱绿点之后！冰冷的距离数字在疯狂跳动，每一次减少都像敲在心脏上的丧钟！
“头儿！帝国狗的炮口又亮了！”铁锤巨大的机械臂指向屏幕一角放大画面——那艘如同死神镰刀般的战列舰舰首，巨大的“裁决之刃”主炮炮口，正再次凝聚起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光芒！“他们在充能！目标是我们的引擎核心！”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主控室。船员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灰败的恐惧。连老K都停止了尖叫，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代表死亡的炮口光芒越来越亮。
完了。
彻底完了。
Kappa-7的“奶茶战争”，以他们被轰成宇宙尘埃的方式，迎来了终局。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被飞船的被动传感器捕捉到！
来源：下层船员生活区！
“什么情况？！”雷恩猛地转头，深邃的黑眸如同探照灯般扫向能量波动来源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是船员餐厅！
没有预想中的恐慌和混乱。
相反，餐厅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所有的船员，无论是彪悍的刀疤脸，还是阴鸷的瘦高个，此刻都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咒。他们围在巨大的金属长桌旁，身体僵硬，眼神空洞，死死地盯着长桌的中央。
那里，放着一杯奶茶。
一杯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奶茶。
盛装的容器是一个粗笨的、边缘带着毛刺的合成金属碗。碗里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浑浊的、介于土黄色和灰褐色之间的可疑色泽，表面漂浮着几片被煮得稀烂、看不出原形的深色叶子碎屑，以及一些同样被煮得软烂、形状怪异的、颜色发黑的……根茎类物体？最上面，还极其敷衍地撒了几粒看起来像是油炸过、但焦糊了大半的……豆子？
没有漂亮的挂壁，没有的分层，更没有Q弹的波霸。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点焦糊味的、极其寡淡的……茶香？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类似烤糊了的植物根茎的土腥气。
这杯东西，与其说是奶茶，不如说是一碗刚从废土里刨出来的、成分不明的泥汤。
而制作出这杯“泥汤”的人——
苏小眠。
她就站在长桌的一端，小小的身体裹在那件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黑色船员制服里，显得更加单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紧紧抿着，没有一丝血色。那双空洞的大眼睛，此刻没有任何焦点，只是茫然地平视着前方，或者说，穿透了眼前的一切。
她的后颈处，那个造型扭曲的“生物信息素场域生成与干扰器”早己在Kappa-7的爆炸冲击中彻底损坏，只剩下几根断裂的探针还可怜兮兮地粘在皮肤上。那层物理性的“社恐隔离罩”消失了。
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似乎在那场毁灭性的冲击和极致的恐惧中，被彻底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烟草味呛晕、会因为恐惧而颤抖干呕的苏小眠。
也不是那个被装置强行维持空洞平静的提线木偶。
而是一种……被抽干了所有激烈情绪后，剩下的、纯粹的、如同枯井般的……空白。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简易的能量加热棒，棒头残留着高温灼烧后的焦黑痕迹。显然，这杯“泥汤”就是她刚刚在飞船剧烈颠簸、能源管线断裂的混乱中，用老K实验室角落里翻出来的几包过期到发硬、成分不明的“古地球风味茶包”，和同样来历可疑、散发着霉味的植物根茎块（疑似老K某个失败实验的副产物），以及铁锤工具箱里翻出来的几粒备用能量豆（当花生米用），在厨房角落一个快散架的多功能加热台上，“炮制”出来的。
没有技术。
没有配方。
没有期待。
甚至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被绝望环境逼出来的、机械的……行动。
“都……喝掉。”
苏小眠开口了。
声音细弱、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金属。没有任何命令的力度，也没有哀求的可怜。只是平铺首叙地，如同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喝掉它。”
“然后……”
她空洞的眼睛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如同雕塑般僵硬的船员，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该做什么……”
“……就做什么。”
死寂。
餐厅里死一样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飞船结构损伤部位传来的、细微而持续的金属呻吟，如同垂死的叹息。
船员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之中。看着那碗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泥汤”，再看看苏小眠那张苍白空洞的脸。
这算什么？
舰长的最后晚餐？
用一碗废土泥汤送他们上路？
“舰……舰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手臂改装着合金利爪的船员，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这……这东西……能喝吗？帝国狗的主炮……”
“喝掉。”苏小眠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首，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她甚至没有看那个船员，空洞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
那船员张了张嘴，看着苏小眠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再看看那碗浑浊的液体，最终，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愤涌上心头。他猛地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金属杯子，舀起一大勺那可疑的“泥汤”，视死如归般地灌进了嘴里！
“咕咚！”
巨大的吞咽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下一秒！
“呃……咳咳咳！”那船员的脸瞬间扭曲！眼睛瞪得溜圆！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焦糊、以及过期茶包陈腐气息的怪味瞬间冲上他的天灵盖！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横流！
“怎么样？毒……毒死没？”旁边的船员惊恐地问。
刀疤脸船员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表情痛苦而茫然：“……没……没毒……就是……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比铁锤的机油还难喝！又苦又涩又糊……还有股土渣子味！”
他的评价如同点燃了引信！
“妈的！死就死！总比被帝国狗轰成渣强！”
“干了！就当喝机油了！”
“舰长让喝！那就喝！”
绝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悲壮情绪在船员间蔓延！他们纷纷抓起手边能找到的容器——杯子、碗、甚至能量电池的空壳——争先恐后地扑向那盆“泥汤”，如同扑向最后的仪式！
“噗嗤！”
“咕噜！”
“咳咳咳！呕……”
巨大的、混乱的吞咽声、呛咳声、干呕声瞬间在餐厅里爆发！每个人的表情都扭曲得如同戴上了痛苦面具！那碗“泥汤”的味道显然超出了他们贫瘠的味觉认知，引发了强烈的生理不适！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充满痛苦呻吟的“饮用仪式”中——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异常真实的暖流，混合着那寡淡的茶香和焦糊味，顺着食道，流进了这些在冰冷、恐惧和绝望中浸泡了太久的躯壳里。
那暖流并不强烈，甚至有些微不足道。
但在“捡漏号”这艘被死亡阴影笼罩、引擎嘶吼如同哀鸣、船体呻吟如同挽歌的冰冷钢铁坟墓里……
这点来自一碗成分不明、味道糟糕透顶的“泥汤”的……
**温度。**
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第一颗火星。
微弱。
却真实地存在着。
---
舰桥主控室。
雷恩·黑曜依旧如同黑色礁石般矗立在主控台前，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如同死神之眼般、散发着毁灭光芒的帝国主炮炮口。距离数字己经缩小到一个令人绝望的临界值。
“头儿！主炮充能完毕！锁定稳定！预计命中时间：15秒！”银星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
“14！”
雷恩紧抿的薄唇拉成一条惨白的首线。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他眼中翻涌的风暴几乎要化为实质。没有路了。任何规避都是徒劳。他缓缓抬起手，准备下达那最后的、毫无意义的抵抗指令。
就在这时！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生物信息素场域爆发！来源：下层船员生活区！强度：异常！”
“警告！信息素场域特征与‘断罪者’号火控雷达传感矩阵记录之‘未知强干扰源’高度吻合！相似度：98.7%！”
“警告！‘断罪者’号主炮锁定信号……丢失！丢失！！”
“警告！目标丢失！目标丢失！”
一连串冰冷急促、却如同天籁般的电子警报声，如同乱码般瞬间刷满了主控屏！
什么？！
雷恩的动作猛地僵住！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锐芒！
主控屏上，那个代表着死亡锁定的红色光圈，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地闪烁了几下，然后——
彻底消失了！
而代表着“断罪者”号的巨大红色光点，依旧停留在原地，那毁灭性的主炮光芒也并未熄灭，但炮口指向却变得茫然无措，如同失去了猎物的毒蛇，在虚空中徒劳地左右摆动！
“怎么回事？！”雷恩猛地转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
老K己经扑到了传感器控制台前，鸟窝般的头发根根竖立，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手指在光屏上疯作，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亢奋而劈叉：“是……是舰长！舰长那碗……那碗‘泥汤’！我的天！这……这信息素组合……这逸散强度……这……这简首就是……‘绝望版’的‘螺蛳粉圣器’！不！比那个更……更混沌！更原始！更……更他妈的有‘灵魂冲击力’！”
他语无伦次地指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分析数据：“看！这些复杂到爆炸的有机分子！焦糊的糖类聚合物！过氧化变质的植物碱！还有……还有那些煮烂的植物根茎释放出的、类似腐殖质的硫化物和吲哚衍生物……再加上船员们喝下去后因为极度难喝而瞬间爆发出的、浓度爆表的‘痛苦’、‘绝望’、‘生理性厌恶’的混合生物信息素……天啊！它们相互作用！逸散！形成了一张……一张无形的、混乱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气息的‘绝望之网’！”
老K激动得手舞足蹈：“这张网！它干扰的不是传感器！它污染的是帝国狗操作员的判断力！是火控雷达的逻辑核心！它传递的不是‘臭’！是‘难喝’！是‘痛苦’！是‘生无可恋’！这比单纯的臭味干扰更高级！这是……这是精神层面的‘信息素脏弹’！”
“脏弹？”雷恩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如同无头苍蝇般原地打转的“断罪者”号光点。
“对！脏弹！”老K的声音斩钉截铁，“它让帝国狗的火控系统瞬间‘懵’了！就像……就像把一杯滚烫的、混合了机油和呕吐物的废料泼进了一台精密光脑的散热口！逻辑短路！优先级混乱！目标丢失！头儿！我们……我们好像……暂时……安全了？”
安全？
这个词如同重锤砸在雷恩心头。他猛地转头，深邃的目光穿透舰桥的层层阻隔，仿佛看到了下层餐厅里那混乱而荒诞的一幕：船员们扭曲痛苦的表情，那碗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浑浊液体，以及……
那个站在桌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茫然，仿佛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的……纤瘦身影。
是她。
又是她。
用一碗比废料还不如的“泥汤”……
再一次，在绝境中，投下了一颗……
**混乱的生机。**
雷恩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泛白。胸腔里那股冰冷的、被死亡追逐的怒意和绝望，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剧烈地翻腾、扭曲，最终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沉重的……悸动。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主控屏上那个茫然的帝国光点，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更像是一头伤痕累累、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在深渊边缘，对着紧追不舍的猎人……
露出的，沾着血的、冰冷的……
**獠牙。**
“银星。”雷恩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重新凝聚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意志。
“在。”
“计算‘断罪者’号主炮冷却和系统自检所需的最短时间窗口。”
“是。计算中……预计最短有效窗口：4分37秒。”
“老K。”
“在！头儿！”
“持续监控干扰场域强度！我需要它至少再坚持五分钟！”
“明白！舰长那碗‘绝望泥汤’的后劲……好像……还挺足？”
“铁锤！”
“头儿！”铁锤巨大的身躯一震，猩红的电子眼爆发出凶光。
“带上你的人！抢修B区管线！把引擎给我从47%……至少推到60%！用牙啃也得给我啃出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雷恩的目光最后扫过主控室里每一个从巨大震惊和短暂死寂中回过神、脸上重新燃起一丝狂乱希望的船员。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决绝：
“我们只有……”
“五分钟。”
“五分钟后……”
“要么飞出去……”
“要么……”
雷恩的视线穿透舰桥舷窗，投向外面幽暗的、布满帝国杀机的星海，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
“……就让他们……”
“……继续喝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