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庄归属案的真相,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勋贵宗亲圈子里炸开了锅。
周明星手持顾晏“送”来的铁证。王守业被革除“中人”资格的户部存档,以及翰林学士权威的笔迹鉴定文书,在宗人府主持的公议上,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地揭穿了荣恩侯府伪造契书、妄图侵占安平郡王府田产的阴谋!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荣恩侯府的代表面如死灰,哑口无言。安平郡王世子虽与静安有勾连,但此刻自身利益得到维护,也只能捏着鼻子,对周明星的“明察秋毫”表示了“感激”。
宗人府宗正当堂宣判:栖霞庄产权归属安平郡王府一脉!荣恩侯府伪造文书,欺瞒宗室,罚没三年食邑,其家主闭门思过一年!相关涉案人员,移交有司论处!
消息传到御前,皇帝周胤龙心大悦!
他没想到这个自己丢出去当“烫手山芋”的积年旧案,竟然真被这个曾经只会惹祸的女儿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顶着刺杀的压力,干净利落地解决了!而且处理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这不仅证明了她的能力,更在宗室勋贵面前大大地为他这个皇帝长了脸!
“好!好!星星果然没有让朕失望!”皇帝在御书房当着几位重臣的面,毫不吝啬地夸赞,“心思缜密,明察秋毫,颇有乃母之风!看来经此一事,朕的昭华,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 他看向周明星的目光,充满了欣慰和重新燃起的重视。
“儿臣愧不敢当,全赖父皇信任,宗正大人及诸位大人秉公支持。”周明星恭敬行礼,态度谦逊,恰到好处地将功劳分润出去,更显沉稳。
皇帝满意地点头:“有功当赏!传旨,赐昭华公主明珠十斛,蜀锦百匹,另…加封食邑三百户!”
“谢父皇隆恩!”周明星叩首谢恩,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皇帝的赞赏和赏赐,是好事,但远不足以让她放松警惕。静安公主一党投向她的目光,更加阴鸷。顾晏…自那日“送”来卷宗后,再无任何表示。她袖中那两份轻飘飘的文书,却时刻让她感到强烈的痛苦和煎熬。
更让她隐隐不安的是,这几日,身体总感觉异常疲惫,胃口也差了许多,偶尔还会莫名地恶心反胃。起初她以为是查案劳累加上玉芙宫和暖阁那夜的折腾留下的后遗症,并未在意。但今日在御书房谢恩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强烈眩晕和恶心感袭来,让她差点失仪,幸好强忍住了。
回到昭华殿,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和隐隐的恶心感再次袭来。青黛伤势未愈,但也挣扎着起身服侍,见她脸色苍白,精神不济,担忧道:“殿下,您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这些日子太劳累了?奴婢去传御医来给您请个平安脉吧?”
周明星本想拒绝,但想到自己肩负的责任和虎视眈眈的敌人,身体绝不能垮。她点点头:“也好。”
太医院院判张御医很快被请来。这位老御医医术精湛,为人谨慎,深得皇帝信任。
张御医隔着丝帕,仔细地为周明星诊脉。殿内一片安静,只有更漏滴答的声音。周明星闭目养神,青黛紧张地侍立一旁。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御医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手指搭在周明星的腕脉上,反复切了又切,神色变得极其凝重和…古怪。他抬眼看了看周明星苍白憔悴却难掩绝色的脸,又飞快地垂下眼睑,额角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反常的沉默和凝重的表情,让周明星的心渐渐提了起来。她睁开眼:“张御医,本宫的身体…有何不妥?”
张御医收回手,站起身,对着周明星深深一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回禀公主殿下…殿下的脉象…滑利如珠,往来流利,应指圆滑…此乃…此乃…”
他“此乃”了半天,脸色变幻,似乎后面的话烫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此乃…喜脉啊!”
轰——!!!
周明星脑中一片空白,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喜脉?
怀孕?
“你…你说什么?”周明星的声音飘忽得如同来自天外,她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殿下!”张御医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惶恐却无比清晰,“微臣反复切脉三次,绝无差错!殿下…确是有孕在身!依脉象看…应…应有一月有余了!”
一个月有余…
一个月…
周明星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一个月前…正是玉芙宫被构陷、雨夜逃亡、强闯丞相府暖阁…那疯狂的一夜!
是那一夜!
是顾晏!
这个可怕的认知突然袭来,让她心脏骤然紧缩,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小腹!
“不…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这荒谬的噩梦。
“殿下息怒!微臣…微臣…”张御医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公主未婚有孕,这可是天大的丑闻!足以让她万劫不复!他此刻真是后悔接下这趟差事!
青黛也惊呆了!她捂着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担忧。她瞬间明白了这个孩子是谁的!暖阁那一夜…竟然…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死寂中,只有周明星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
周明星缓缓松开捂住小腹的手,指尖依旧冰凉,微微颤抖。她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惊惶、恐惧、屈辱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冰冷决绝。
她看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张御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刺骨的寒意:“张御医。”
“微…微臣在!”
“今日诊脉之事,若有一字泄露,”周明星的目光如同冰锥,钉在张御医身上,“本宫保证,你张家满门,包括你远在青州老家刚出生的曾孙…都会死得无声无息。你,听明白了吗?”
张御医浑身一颤,他毫不怀疑这位公主的手段!尤其是在经历了刺杀和栖霞庄案后!
“微臣明白!微臣明白!今日微臣只为殿下请平安脉,殿下只是忧思劳累,气血略虚,好生静养即可!微臣…微臣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诊出来!”他连连磕头,指天誓日。
“很好。”周明星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静,“下去吧。开些安神…补气血的方子即可。”
“是!是!微臣告退!”张御医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官袍己被冷汗浸透。
殿门关上。
只剩下周明星和欲言又止的青黛。
死寂再次降临。
周明星缓缓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却依旧绝美的脸。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隔着薄薄的衣衫,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刻,烙下的印记。一个属于那个冷漠掌控一切的男人——顾晏的血脉。
屈辱吗?是的,深入骨髓。
恐惧吗?是的,如影随形。
麻烦吗?是的,足以致命。
但是…
周明星看着镜中自己那双因为孕育新生命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光彩的、却冰冷如寒潭的眼眸,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藤蔓般在她心中疯狂滋长、缠绕、最终化为磐石般的决断!
这个孩子…这个意外到来的生命…或许,不再是屈辱的烙印,不再是致命的麻烦,而是…她手中最强大的筹码!
一个能真正将那个冷漠的男人,绑上她战车的筹码!一个能让她在争夺皇太女之位的血腥棋局中,立于不败之地的筹码!
顾晏…你想要切割?想要置身事外?
休想!
她抚着小腹的手指,渐渐收拢,仿佛握住了命运最关键的钥匙。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这江山,这储位,本宫要定了!而你顾晏的血脉…就是本宫登顶之路,最坚不可摧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