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的灯光白得刺眼，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顾予黎每一次细微的失误都照得无所遁形。
沈宴低沉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节拍器，精准地切割着时间：“停。动作变形。重心不稳。重来。”
又一次。顾予黎撑着酸软的膝盖，急促地喘息，额角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48小时的高压磨合，像一根不断绞紧的弦，绷得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
面对沈宴这座移动冰山，即使他努力实践着那本《合格攻的自我修养》，那份刻进骨子里的疏离感和无形威压，依旧让她像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兔子，每一次靠近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紧绷交织，让她脚踝和小腿的肌肉僵硬得像石块，每一次跳跃、旋转都带着滞涩的痛感。
“休息十分钟。”沈宴看了一眼腕表，声音听不出情绪。他走到墙边拿起自己的水杯，目光却并未离开顾予黎微微发颤的小腿。
顾予黎如蒙大赦，靠着冰凉的镜子滑坐到地上，也顾不上形象，蜷起腿，手指用力按压着酸胀的小腿肚，眉头紧锁，倒抽着冷气。
沈宴握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他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紧蹙的眉头，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翻涌了一下。
昨晚论坛上那些飘过的弹幕，如同幽灵般浮现——“黎宝的小腿线条好绝，就是看着好辛苦”、“宴哥能不能给黎宝揉揉腿？”、“心疼黎宝，被宴哥操练得太狠了”……
一个念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需要被填补的急切感，悄然滋生：她需要放松。她需要……舒服一点。
这是他作为“攻”的职责？还是……仅仅是“沈宴”想看到的？
他没有犹豫。放下水杯，他径首走向练习室角落堆放的杂物柜。
高大的身影在柜门前蹲下，沉默而迅速地翻找起来。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顾予黎正低头揉着腿，突然听到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诧异地抬起头。
只见沈宴从一堆废弃的瑜伽垫和泡沫轴下面，拖出了一个……巨大的、印着劣质卡通小熊图案的、粉蓝色塑料盆？
顾予黎：“？？？”冰山宴哥……在找盆？还是这么……幼稚的盆？
沈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惊愕的目光。他提着那个与自身冷峻气质格格不入的小熊塑料盆，步履沉稳地走向角落的饮水机。
接热水，试温，又兑了些冷水，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调配什么精密药剂。
很快，他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粉蓝色小熊水盆走了回来。蒸腾的水汽氤氲了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竟透出几分奇异的柔和（？）。
“脚。”沈宴在顾予黎面前站定，将那个还印着褪色小熊笑脸的塑料盆放在她面前的地板上，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他的目光落在她穿着白色训练袜的脚上，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项重要的科研项目。
顾予黎彻底懵了。泡……泡脚？在练习室？用这个……小熊盆？
她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水盆，再看看沈宴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透着一股“我在严格执行攻略任务”认真劲儿的俊脸，巨大的荒谬感再次席卷了她！这比伸手引导还离谱！
“不…不用了……”顾予黎下意识地想把脚往后缩。
“放松肌肉。有助于后续训练效率。”沈宴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逻辑性。
他微微俯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近距离地锁住她惊慌失措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写着“这是为你好，请配合治疗”。
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带着点学术探讨意味地补充了一句：“水温适宜，43摄氏度，促进血液循环。”
顾予黎被他这“科学泡脚论”堵得哑口无言。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在对上他那双写满“攻略KPI必须完成”的认真黑眸时，败下阵来。
她认命般地、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悲壮，脱掉了训练袜，将那双因为紧张和疲惫而微微泛红、脚趾都蜷缩起来的脚，小心翼翼地探进了温热的水中。
“唔……”温暖的水流瞬间包裹住冰冷的脚趾，顺着紧绷的小腿肌肉蔓延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和放松感。
顾予黎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极其细微的、舒服的喟叹，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点点。
沈宴的目光，如同高精度的扫描仪，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瞬间闪过的舒适和放松，紧绷的眉心似乎也微不可察地舒展了那么一丝丝。
很好，第一步“缓解疲劳”目标达成。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离开，目光依旧落在水盆里那双浸在热水中的脚上。
水波晃动，那只印在盆底的劣质小熊图案在水下扭曲变形，咧着嘴傻笑。
顾予黎的脚趾因为放松而微微舒展开，白皙的脚背在晃动的水光下显得格外脆弱。
沈宴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长久地停留在那微微晃动的、被热水泡得泛红的脚踝上。
灯光下，那纤细的弧度，那微微透出的青色血管，脆弱得像某种易碎的艺术品。
一种极其陌生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破坏欲和保护欲，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着他的心脏。
想握住。
想确认这份脆弱是否真实。想……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汹涌而原始，让沈宴自己都感到一丝心惊。
他猛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强行压下那不合时宜的冲动，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不行，不能吓到她。
攻略守则第三条：循序渐进，保持安全距离。
练习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只有水波晃动声的寂静。
顾予黎泡在热水里，紧绷的神经和酸痛的肌肉一点点软化，意识也有些昏昏沉沉。
她看着水里那个傻笑的小熊图案，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沈宴从哪儿翻出来的这个盆？他是不是偷偷看了什么奇怪的“如何照顾练习生”手册？还是……他其实也有点……笨拙的温柔？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沈宴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