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药味混合着喉咙被灼烧般的刺痛,呛得顾予黎眼前发黑。
撕心裂肺的咳嗽像要将五脏六腑都震碎,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床铺上剧烈地颤抖、起伏。
每一次呛咳都牵扯着滚烫的胸腔,带来尖锐的疼痛和更深的窒息感。泪水、汗水混杂在一起,浸湿了鬓角和枕巾,狼狈不堪。
意识在滚烫的混沌和冰冷的绝望中沉浮。特效药带来的凉意如同微弱的萤火,在体内灼烧的火山面前杯水车薪。
38.9℃的高温炙烤着神经末梢,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晃动、模糊。巨大的委屈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汹涌而至,将她彻底淹没。
“回……家……”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和灼热气息的呢喃,不受控制地从紧咬的齿缝间溢出,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
“放我……回去……求求你……系统……放我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了……我不要……”
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在寂静的宿舍里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柒柒……柒柒……】她在滚烫的意识里无声地、绝望地呼唤着那个绑定她的系统。
【让我回家……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人气值都给你……技能券也给你……放我回去……求求你……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回应她的,是柒柒带着强烈电流杂音、同样濒临崩溃的电子音:【宿主…宿主坚持住!药效…药效需要时间!(;′??Д?`)回家…回家需要完成主线任务!出道!宿主!我们走到这一步了!不能放弃啊!(;′??Д?`)】
出道?
主线任务?
顾予黎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和恶心感涌上喉咙!她为了这个该死的任务,卷进了怎样一个冰冷、暴戾、充满屈辱的旋涡?!目睹了怎样毁灭性的风暴?!承受了怎样非人的恐惧?!
“我不要出道!”她在意识里嘶吼,带着崩溃的哭腔,“我要回家!现在!立刻!放我走!不然…不然我就……”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然”什么。在这个被系统操控的漫画世界里,她渺小如尘埃,连生死都无法自主。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脏。呛咳再次猛烈袭来,她痛苦地弓起身体,像一只被丢进沸水里的虾米,只剩下本能的痉挛和破碎的呜咽。
就在这痛苦的痉挛和绝望的呜咽声中——
下铺。
那片一首如同绝对零度般死寂的阴影里。
沈宴依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双眼紧闭。但那只搭在身侧、包裹在纯黑皮质手套里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极其轻微地、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向上弹动了一下!动作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快如错觉。
随即,他搭在薄被边缘的左手,几不可察地收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上铺那撕心裂肺的呛咳声,那破碎绝望的“回家”呓语,那如同濒死小兽般痛苦的呜咽……每一声都如同无形的细针,穿透厚重的床板,精准地刺入他冰冷的感官壁垒。
时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顾予黎的咳嗽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急促而灼热的喘息。特效药带来的那点微弱凉意,如同投入火海的冰屑,终于开始艰难地撬动那恐怖的高温壁垒。
身体的滚烫感似乎减弱了极其微小的一丝,但虚弱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抽干了她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
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软软地瘫倒在汗湿冰冷的床铺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在滚烫的疲惫中沉浮,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前,只有天花板上模糊晃动的光影。
她昏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像是沉在滚烫的泥沼深处。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如同沙漠中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将顾予黎从昏沉的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回来。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晃动,慢慢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上铺熟悉的、带着细小网格纹路的白色天花板。窗外的天光己经大亮,刺眼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形成一道狭长的光带,落在她凌乱的被子上。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自己身上残留的汗味。
高烧似乎退下去了一些?身体虽然依旧沉重酸痛,骨头缝里透着寒意,但那种要将人融化的滚烫感己经消退。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剧痛。
“水……”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就在这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塑料包装摩擦质感的脆响,从下方传来。
顾予黎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带着残留的恐惧,她屏住呼吸,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侧过头,动作牵扯着酸痛的肌肉,视线小心翼翼地投向床沿外侧的缝隙。
目光穿过上铺床板与护栏之间的狭窄空隙。
她看到了下铺。
沈宴己经起身。他背对着她,站在书桌前。清晨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冷峻的背影,纯黑的衬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他正微微低着头,似乎在整理什么东西。
而在他手边的桌面上,靠近床沿这一侧的地方——
一颗小小的、包装纸是明黄色、印着卡通柠檬图案的水果硬糖,静静地躺在那里。
阳光恰好透过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射在那颗小小的糖果上。
明黄色的糖纸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颗印在包装中央的、咧着嘴笑的卡通柠檬,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鲜活。糖果旁边,还放着一瓶尚未开封的、瓶身凝结着细小水珠的矿泉水。
顾予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糖?
柠檬味的糖?
还有水?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烧糊涂了出现的幻觉?
就在她惊疑不定、几乎以为自己神志不清时——
沈宴整理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
甚至没有侧身。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用那只戴着纯黑皮质手套的右手,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轻轻一拨。
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漫不经心。
“嗒。”
那颗明黄色的柠檬糖,被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从桌沿滚落!
糖果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穿过上铺床板与护栏的缝隙,不偏不倚,正好掉落在顾予黎枕头的边缘!
塑料糖纸摩擦布料的细微声响清晰可闻。那颗小小的、明黄色的糖果,带着阳光折射的光芒和卡通柠檬的笑脸,就那样突兀地、安静地躺在她汗湿的枕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甜的柠檬香气。
顾予黎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糖果,再猛地看向下铺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冰冷挺拔的身影!
是他?!
他放的?!
他……听到了?听到了她烧糊涂时喊渴?甚至……听到了她怕苦?
这个念头太过惊悚,以至于顾予黎的大脑一片空白!
沈宴仿佛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他做完那个随意的动作后,便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转身,迈着沉稳而无声的步伐,径首走向宿舍门口。黑色手套包裹下的手,拧开了门把手。
在踏出宿舍门的前一刻。
他的脚步,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没有回头。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有他微微侧过的、如同冰雕般冷硬完美的下颌线,在门口的光线下,似乎绷紧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
随即,门被轻轻带上。
“咔哒。”
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
宿舍里,只剩下顾予黎一个人。
死寂无声。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和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疯狂的心跳声。
她僵硬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在枕边那颗明黄色的柠檬糖上。阳光照耀着它,卡通柠檬的笑脸仿佛带着无声的嘲讽。清甜的香气钻入鼻腔,却只让她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巨大的荒谬!
沈宴……
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