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刻正坐在保姆车里躲雨呢。
一见到心愿瓶也迫不及待想知道十九岁的他们许下了什么样的心愿。
岑知瑜的是:愿序州能破茧重蝶,浴火重生。
那时的她刚知道他的经历,所以她想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够重生。
而我的是:愿一生顺遂。
从学校回来后。
岑知瑜的病情越来越糟糕。
这天她忽然拉着我要去拍一组照片。
我想,或许她自己也知道她的生命已经到终点了,是想给自己拍组照片留存于世呢。
却没想到,她却拉着他来到了婚纱馆。
一排的营业员恭恭敬敬。
“小岑总!”
岑知瑜这时候还没有接受岑氏集团呢,所以大家都喊她小岑总。
岑知瑜穿着高定的裙子,纵是生病了却还是很矜贵。
“我想试试婚纱。”
营业员满脸艳羡,又道:“那小岑总和先生和我们这边来。”
我知道,她是害怕我见不到她穿婚纱的样子。
也知道她是不想让我人生的第一次是和她,所以自己才选择成为旁观者。
我却笑着对营业员说:“给我们拍组婚纱写真吧,一张就行。”
她骤然愣住。
那天她试了好多套婚纱,露背的流沙裙,还有抹胸裙,可她都不满意。
直到我几乎将店里的婚纱都试了个遍。
我才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最后我们画面定格的那瞬间,她忽然就这样穿着婚纱猝不及防地倒在了我的怀里。
其实我在想。
就这样不痛苦地死去也好。
我曾是癌症患者,我知道身边的人想要留着我们一程又一程。
可对我们来说,却是无比煎熬。
我们最想要的就是在某个睡梦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开。
没有痛苦。
我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嘶声喊了出来。
“岑知瑜,岑知瑜——”
巨大的心慌将我笼罩,我太害怕失去她了。
哪怕知道她会痛苦,可我还是那样自私地希望她能多陪我一段时间。
我垂下头来,在耳畔喃喃。
“岑知瑜,你陪我过完新年好不好?你再坚持坚持。”
岑??知瑜没有说话,但我看到她右眼有一滴眼泪掉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我还是拨打了急救电话,最后的最后。
岑知瑜也被抢救了过来。
只不过,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浑身插满了管子。
恐惧再次席卷我的全身。
此刻,我害怕的不是她的死亡,而是害怕她会痛苦。
她的父母也来了。
岑母从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现在也只是心疼地看着岑知瑜。
她紧握着岑知瑜的手,喃喃。
“女儿,你慢慢睡好不好?睡着了就不疼了。”
“女儿,妈妈会想你的。你放心,你从小到大的那些玩具我都没丢呢,都放在了仓库帮你保存得好好的,还有你五岁那年母亲节给妈妈画的画,妈妈也都给你保存起来了。”
“女儿,你放心,妈妈不会忘记你的。”
我忽然心里一哽,我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如果我不打急救电话,岑知瑜就会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开,起码是不痛苦的。
第30?p章
岑知瑜还是醒来了,她说她不想浑身满管子。
她转去了安宁病房。
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哪怕就是一粒米,都会化成一滩滩的黑血呕出来。
我总听人说。
人走了,不能空着肚子走。
所以,我总想着,岑知瑜应该吃点东西。
可后来她不吃了,我也就不逼她了。
岑知瑜更??多的时候是昏迷着的,她蜷缩在病床上,疼得几乎无法直起身来。
她偶尔清醒的时候,总是喜欢让我推着她出去晒太阳。
她爱干净,每天都要护工为她擦拭身子。
她每天睡着的时候,我就陪在她的床前,和她讲我们以前的事。
至于过去的那些不快乐的事,我都不想再提了。
岑知瑜真的陪我过完了年。
那天晚上,她精神奇迹般的好了很多。
甚至还强撑着点了份饺子。
她说:“过完了一年,总要吃份饺子才算圆满。”
她说:“序州,我希望你余生顺顺遂遂的。”
我忽然有些哽住了,但还是握住她的手,说:“好,我都记下了。”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
医院外正放着烟花呢,她的唇上慢慢勾起一抹笑。
??????她的声音很轻:“序州,对不起。”
“忘了我吧。”
我怔望着窗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我不想让她看见我难过的样子,所以我没有回头。
却没想到她再也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等我抹掉眼泪回头时,心跳监护仪的指数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不管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设。
真正到了这一刻,还是没有办法接受的。
我溃不成声。
却还是陪着岑母一同办完了她的后事。
按照岑知瑜的遗愿,骨灰全部都洒入大海,她不想立墓碑。
她说,不惦念,就不会记起。
不记起,就不会难过。
她是害怕她的序州为她难过。
到殡仪馆,真正要推入火炉里去时。
我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岑知瑜,你就不能再陪陪我吗?”
一声又一声。
殡仪馆的等待区那块大屏上,整屏都是七八十的老人。
唯有岑知瑜的名字亮得刺眼——
三号火炉:岑知瑜,二十三岁。
我的心里又是一哽。
火化完,岑母将骨灰盒抱在怀里。
她没有哭,很平静。
只是一声一声地朝着四周喊着:“知瑜,妈妈带你回家,知瑜,你跟妈妈回家……”
她此刻在想。
那时从医院将她接回家时,她也是这样喊着的。
“乖乖,和妈妈回家咯!”
我站在一旁,有些束手无策。
岑知瑜。
该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我从来没想过,岑知瑜会成为我记忆中的人。
她会成为挂在墙上的照片。
我想,或许等明天,明天睡醒我就能忘记她了。
明天过后,我又在想,或许后天我就能忘记她了。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才发现。
她的模样已经在我记忆中慢慢模糊。
真正发现我有些遗忘她的那一刻,我又开始害怕,害怕我真的会将她遗忘。
于是每天每天翻出她的照片。
霍序州啊霍序州。
哪怕全世界都忘记她,你也不能忘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