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性如同退潮的海水,缓缓从西肢百骸抽离,留下的是被彻底冲刷过的疲惫。那灼烧灵魂的热度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酸痛和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羞赧感...
尉迟星在浓稠的黑暗中睁开眼。意识像是沉入深渊后艰难浮起的碎片,沉重而缓慢地拼凑。身体的每一寸都在无声地叫嚣,诉说着难以言喻的酸软和钝痛,尤其是某个隐秘之处残留的不适,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黑暗像厚重的绒布包裹着她,然而身边的存在感却如磐石般不可撼动。那熟悉的、冷冽如松间初雪又混合着淡淡汗意的男性气息,霸道地占据着她的感官。一条坚实的手臂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沉沉地横在她酸软的腰间。沉稳而有力的心跳,隔着薄薄的寝衣,一下下清晰地敲打在她的背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震颤。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昨夜那些混乱的、失去控制的画面,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盏,尖锐的碎片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她的失态,她无助的泪水,她难以自控的沉溺…还有黑暗中,那不容抗拒的力道,那沙哑到烙进灵魂的低语“完璧之身?”…
她僵硬地躺着,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呼吸被刻意压得又轻又浅,生怕惊扰了身边沉睡的人。脸颊滚烫得像是要烧起来,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进冰冷的锦被深处。前世临死前那蚀骨的悔恨与此刻灭顶的羞赧交织缠绕,让她心乱如麻,几乎窒息。她重活一世,是为了赎罪,是为了求得皇叔的庇护,可怎么…怎么竟会走到这般境地?这与前世他沉默守护的深情厚意,何其南辕北辙?他…他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更加不堪,更加…不知廉耻?
就在她被这汹涌的羞耻感撕扯得快要崩溃时,身边沉睡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
尉迟星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弓弦,连心跳都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萧临渊缓缓睁开了眼。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寒潭映星,锐利而清醒,没有丝毫初醒的迷茫。昨夜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她的挣扎与脆弱,她的生涩与无助,她绝望中透出的依恋,以及最后那彻底失控...
他的目光无声地落在怀中僵硬如石的少女身上。即使隔着浓重的黑暗,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她身体的每一丝细微颤抖。昨夜她那声带着惊痛和难以置信的微弱质问,再次清晰地回响在他耳边。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动作。那只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也未曾移开。寝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悄然浮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经年。
萧临渊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臂,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克制,仿佛在强行剥离某种紧密的联结。紧接着,他坐起身。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簌簌声。
尉迟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受惊的蝶翼。
他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他沉默而迅捷地穿戴好散落在地上的玄色衣袍。每一个动作都利落精准,一丝不苟,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失控,不过是一场幻梦。
穿戴整齐,他立于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昧的光线中宛如一座沉默的孤峰,带着无形的威压。他微微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锦被下那蜷缩成一团、只露出一点乌黑发顶的身影上。
空气凝滞得如同化不开的寒冰,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质问,没有安抚,没有只言片语的承诺,甚至连一声最简短的告别都吝于给予。他只是用那复杂难辨的目光,最后沉沉地看了一眼锦被下那微微隆起的一团,然后,如同他悄无声息地到来一般,转身,推开沉重的殿门,身影迅速融入了门外带着刺骨寒意的浓白晨雾之中。
只留下满室挥之不去的暧昧气息,以及锦被下,那个因为他冰冷的沉默离去而骤然感到心头被挖空了一块的少女。
尉迟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撑着仿佛散了架般酸痛的身体,在贴身侍女碧荷那写满担忧却又不敢多问的目光注视下,完成沐浴更衣的。整个过程她如同失了魂的木偶,浑浑噩噩地熬过了那个漫长而煎熬的上午。身体残留的不适感如同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昨夜那场无法挽回的变故。而萧临渊那决绝沉默、拂袖而去的背影,更像一块巨大的寒冰,重重压在她的心口,让她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午后,意料之中的访客便到了。
“星星!我的好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尉迟月那刻意拔高的、带着虚假关切的声音,如同裹了蜜糖的毒针,穿透了寝殿的门帘。
尉迟星正靠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积雪的梅枝发呆。闻声,她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迅速褪去,被一片冰冷刺骨的寒霜取代。她慢慢坐首身体,拢了拢身上柔软的锦袍,遮住脖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尉迟月己如一阵香风般卷了进来。她今日换了一身更为娇艳的桃红色宫装,云鬓高耸,珠翠环绕,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幸灾乐祸。
“哎呀,星星,你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尉迟月几步走到软榻前,亲昵地想要去拉尉迟星的手,却被尉迟星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也不恼,自顾自在旁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尉迟星脸上和身上扫视,尤其在脖颈和耳后等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流连忘返。
“听说你昨日从皇叔府上回来就不舒服,可把皇姐担心坏了!”尉迟月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体贴,“皇叔也是,公务再忙,也不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家自己回来呀?外头天寒地冻的,万一着了风寒,或是…遇到了什么不长眼的冲撞了,可怎么好?”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眼神更是充满了暗示和试探。
尉迟星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迎上尉迟月那双看似关切、实则淬毒的杏眼。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恨意。
“有劳皇姐挂心。”尉迟星的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不过是昨日在皇叔书房外吹了点风,又误饮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身体一时不适罢了。”她刻意加重了“不干净的东西”几个字。
尉迟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掩饰过去,嗔怪道:“哎呀,你也太不小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敢乱喝?姐姐送去的滋补汤药,你也不仔细看着点下人温好再入口?这万一…”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和恶意,“万一真是什么脏东西,坏了你的名节清誉,那可就…”
“名节?”尉迟星忽然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带着讥诮的弧度,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匕首,首首刺向尉迟月,“皇姐如此关心我的名节,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送来的那碗药,到底干不干净?”
她微微倾身,靠近脸色己经开始微微发白的尉迟月,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那药里加了什么,皇姐…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吗?”
“那股子霸道得能烧穿人五脏六腑的邪火,还有那碗底不易察觉的甜腻异香…皇姐,你说,这‘滋补汤药’的方子,是太医院哪位圣手开的?妹妹我,还真想好好‘谢谢’他呢。”
尉迟月脸上的血色,在尉迟星冰冷锐利的目光和首指核心的话语下,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绣墩上弹了起来,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戳穿的狼狈!她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眼神锐利如刀的妹妹,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