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意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勒得尉迟星喘不过气。
白日里婉儿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那看似怯弱实则暗藏锋芒的眼神,还有萧临渊那句“不过是看她可怜,又有些用处”的话语,反复在她脑海中盘旋,如同魔音灌耳。她躺在公主府华丽的床上,锦被柔软,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窗外寒风呼啸,如同她内心翻涌的不安和猜忌。
不行!不能再等!
那个婉儿,绝对有问题!
那份萦绕不散的违和感,那双深藏不露的眼睛,绝不是寻常孤女该有的!她必须亲自去确认!在皇叔被这朵“柔弱白莲”彻底蒙蔽之前!
一股近乎偏执的冲动攫住了尉迟星。她猛地坐起身,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前世惨死的教训告诉她,对危险的嗅觉,往往源于最细微的首觉。这一次,她宁可是自己多疑,也绝不能错失任何可能的隐患!
“碧荷!”她压低声音唤道。
守在外间的碧荷立刻惊醒,披衣进来:“殿下?”
“替我准备一套夜行衣。”尉迟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要快,要最不起眼的那种。”
碧荷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吓得脸色煞白:“殿下!您…您要去摄政王府?这太危险了!万一被王府侍卫发现…”
“闭嘴!”尉迟星的声音冷得像冰,“按我说的做!再啰嗦,你就去浣衣局待着!”
碧荷被她的眼神骇住,再不敢多言,连忙去翻找。公主府库房里,确实备有几套早早备下但从未用过的黑色夜行衣,是尉迟星重生后以防万一悄悄准备的。
夜色深沉,浓云遮蔽了星月,正是夜行良机。尉迟星换好紧身的夜行衣,用黑巾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她拒绝了碧荷同行的请求,只身一人,悄无声息地翻出了公主府的后墙。
寒风如刀,刮在的皮肤上生疼。前世曾因与萧临渊置气,赌气翻过王府墙头。尉迟星凭着对帝京街巷的熟悉和对王府地形的模糊记忆,避开巡夜的卫队和打更人,在黑暗的掩护下,迅速接近了摄政王府西侧那偏僻的院墙。
王府守卫森严,但西侧偏院靠近后巷,相对松懈。尉迟星找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墙内恰好有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树。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助跑、蹬墙、借力,动作干净利落,如同灵猫般攀上墙头,又顺着老树粗糙的树干,悄无声息地滑落院内。整个过程中,她的心跳如擂鼓,肺部因剧烈的动作和紧张而隐隐作痛,但精神却高度集中。
偏院内一片死寂,只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声音。暖阁的方向黑着灯,想必萧临渊早己安歇。婉儿被安置的厢房,就在暖阁西侧的一排下人房里,位置相对独立。
尉迟星屏住呼吸,伏低身体,借着廊柱和假山的阴影,如同鬼魅般朝着那排厢房潜行。她的脚步轻得像落叶,踩在积雪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前世在北狄挣扎求生时锻炼出的潜行技巧,此刻竟成了救命的本领。
靠近婉儿所在的那间厢房,尉迟星敏锐地发现,窗户竟然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不是烛光,更像是…油灯被刻意用东西遮挡后透出的微光!
这么晚了,她在做什么?
尉迟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更加小心地贴近墙壁,避开窗户的缝隙,绕到厢房的后窗下。这里的窗户纸似乎更薄一些,而且…后窗对着的是一小片竹林,更为隐蔽。
她蹲下身,将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凝神细听。
屋内,果然有极其轻微的人语声!刻意压低了,如同蚊蚋,但在寂静的夜里,贴着墙壁仍能勉强分辨。
一个带着点怯懦的女声,正是婉儿!“…是…大人放心…奴婢都记下了…王爷今日…精神尚可,用了两顿药…晚膳只用了半碗清粥…一首在看那幅北疆的舆图…似乎…似乎对云州那边的驻防很关注…”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汇报得极其琐碎,但内容却清晰地指向萧临渊的身体状况和公务动向!
尉迟星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真的是她!她在监视皇叔!在汇报!
紧接着,另一个低沉、沉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的男声响起,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尉迟星的心上!
“嗯。舆图的事,陛下很关心。云州方向…是重中之重。继续留心,王爷何时离京,走哪条路,随行护卫几何…这些关键信息,务必第一时间传递出来。” 这个声音,尉迟星死都不会忘记!
是谢清砚!真的是他!
“是…奴婢明白…”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只是…王爷身边守卫森严,奴婢…奴婢不敢靠得太近…”
“无妨。”谢清砚的声音带着安抚,却又透着冰冷的算计,“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的‘救命之恩’和‘挡箭之功’。王爷对你有愧,不会过多防备。抓住机会,取得他身边亲卫、尤其是负责行程安排的那几个人的信任,哪怕只是套出一两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是…奴婢会尽力…”婉儿低声应道。
“很好。”谢清砚似乎很满意,“这是陛下赏你的金疮药,效果比王府的好。好好养伤,别露出马脚。十公主今日来过?她对你似乎颇为…关注?”
提到尉迟星,婉儿的声音里那点怯懦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和一丝几不可察的轻蔑:“是。那位殿下…醋意大得很,言语间尽是试探,还想把奴婢要走。不过…被王爷挡回去了。她不足为虑,心思浅薄,被陛下几句离间就哄得团团转,如今不过是陛下手里一把还算锋利的刀罢了。” 她语气里的笃定和对尉迟星的轻视,如同淬毒的冰针!
窗外的尉迟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剧烈的疼痛才让她勉强克制住破窗而入的冲动!
果然!果然是他们!
婉儿是尉迟泓和谢清砚精心安排的棋子!
所谓的救命之恩和挡箭之伤,全是彻头彻尾的骗局!目的就是打入王府内部,监视皇叔,窃取机密,为那场黑风峡的杀局铺路!
“呵,”谢清砚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一丝不屑,“陛下深谋远虑。十公主那边…你暂时不必理会。专心做好你的事。黑风峡那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王爷离京之日,便是他…身败名裂之时!届时,你便是首功!”
黑风峡!他们亲口提到了黑风峡!
尉迟星只觉得眼前发黑,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杀机瞬间攫住了她!她终于亲耳听到了这个酝酿中的杀局!时间紧迫!他们己经在等萧临渊离京了!
“奴婢…定不负陛下和大人所托!”婉儿的声音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热。
“嗯。小心为上。我该走了。”谢清砚的声音渐低。
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显然谢清砚准备离开。
尉迟星的心跳几乎要停止!她必须立刻离开!被发现就全完了!她强忍着滔天的恨意和冲进去拼命的冲动,如同来时一样,极其迅捷地沿着原路,翻过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