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城中角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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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无声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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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霓虹城中角斗
作者:
江海卫兵
本章字数:
9648
更新时间:
2025-06-30

> 当小宇仰起天真的脸问“我们什么时候能住进有大花园的漂亮房子”,

> 东方燕胸腔里翻涌的岩浆瞬间凝固成冰——

> 那被粉刷掩盖的裂缝、

> 窗外灰白的车位坟场、

> 以及远处新区璀璨的灯火,

> 共同构成了她余生无法挣脱的沉默刑场。

---

暮色如同浸透了脏水的巨大抹布,沉重地覆盖在“金域豪庭”上空。没有晚霞,只有一片浑浊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寒风在光秃秃的楼宇间尖啸穿梭,卷起地上散落的垃圾和尘土,拍打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发出噼啪的碎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垃圾腐败、劣质煤烟以及某种类似铁锈的、挥之不去的颓败气息。几盏残存的路灯挣扎着亮起,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坑洼积水的路面和路边疯狂滋生的枯黄杂草,反而将这片破败衬托得更加凄凉、森然。死寂,一种沉重的、仿佛连呼吸都被冻结的死寂,笼罩着整个小区。偶尔从某个亮着灯的、被防盗网切割成条状的窗户里,传出一两声模糊的电视声响或压抑的争吵,也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和寂静吞噬。

东方燕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推开那扇发出刺耳吱呀声的单元防盗门。门内,楼道是彻底的黑暗。她早己习惯,摸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亮脚下坑洼的水泥地和堆放在墙角的、散发着异味的垃圾袋。她侧身,熟练地绕过邻居堆放在通道上的破旧杂物,像穿越一片无声的战场废墟。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廉价空气清新剂和隐约食物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疲惫的“家”的温度——尽管这温度如此冰冷。

“妈妈!”儿子小宇听到开门声,像只受惊后确认安全的小动物,从自己房间跑出来,扑到东方燕腿边,仰起小脸。孩子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大而亮,暂时洗去了白日里可能存在的怯懦。

“嗯,回来了。”东方燕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弯腰摸了摸儿子的头,动作有些僵硬。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暖意。

丈夫老刘瘫在客厅那张旧沙发里,对着闪烁的电视屏幕。新闻里正播放着某个城市新区灯火辉煌、高楼林立的画面。他没有回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眉头依旧习惯性地锁着,仿佛被无形的债务和压力焊死在那里。

婆婆坐在另一张旧藤椅上,怀里抱着个热水袋,浑浊的眼睛盯着电视里光鲜亮丽的世界,嘴里习惯性地发出意味不明的、长长的叹息:“唉…看看人家…那才叫过日子…我们这…活受罪…” 声音不高,却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地钻进耳朵。

东方燕沉默地放下包,脱下沾着寒气的外套。厨房里传来稀粥在锅里微微沸腾的咕嘟声。她走进去,掀开锅盖,一股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锅里是温着的、极其寡淡的青菜粥,几片菜叶漂浮在稀薄的米汤里,旁边碟子里是一小撮咸菜。这就是他们的晚餐。她机械地盛饭,将粥和咸菜端到那张油漆剥落、边缘破损的小餐桌上。

“吃饭了。”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没有任何起伏。

老刘慢吞吞地起身,坐到餐桌旁,端起碗,沉默地扒拉着稀粥。婆婆也挪过来,拿起筷子,挑剔地拨弄着碗里的菜叶,又是一声叹息。

小宇很乖,自己爬上凳子,拿起小勺子。他看看沉默扒饭的爸爸,看看唉声叹气的奶奶,再看看妈妈那张毫无血色的、写满疲惫的脸。孩子似乎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努力地、有些口齿不清地哼起歌来。是白天在幼儿园新学的儿歌,曲调简单而轻快:

> “小燕子,穿花衣,

> 年年春天来这里。

>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稚嫩的歌声在狭小、破败、弥漫着霉味的空间里回荡,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纯净。这歌声,与窗外呼啸的寒风、与屋内压抑的沉默、与这千疮百孔的“家”,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反差。老刘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头埋得更低。婆婆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唱什么唱,吃饭都堵不住嘴。” 东方燕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孩子的歌声,像一把最温柔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用麻木筑起的外壳,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从未愈合的伤口。

---

东方燕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缓缓地、无法控制地,从儿子那张洋溢着短暂欢愉的小脸,移向了孩子身后的那面墙壁。

那面墙,承载着这个家最沉重的秘密。

为了遮盖那些曾经触目惊心的渗水痕迹和细微裂纹,几个月前,他们咬咬牙,花了点钱请人重新粉刷过。廉价的白色涂料覆盖了曾经的污渍和斑驳,让房间看起来似乎“干净”了些。然而,粉刷终究只是拙劣的伪装。在靠近天花板和墙角的位置,一条细细的、蜿蜒的裂缝,如同一条阴险的毒蛇,顽强地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白色涂料,清晰地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

这条裂缝,东方燕太熟悉了。它起于墙角,沿着墙体与天花板的接缝处,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坚定的姿态,向上、向斜前方延伸,最终隐没在天花板的阴影里。它比收房时更长了,也更清晰了。新刷的涂料在裂缝边缘微微,形成一道细微的、丑陋的凸起。

此刻,在灯光不甚明亮的照射下,那条裂缝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形态。它不再是静止的线条,更像是一条活着的、不断延伸的伤疤!裂缝内部,那层白色涂料无法完全遮盖的、更深层的灰黑色墙体基材隐约可见。东方燕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层薄薄的伪装,穿透了墙体,看到了裂缝深处——

是偷工减料的混凝土!沙石比例失衡,凝结松散,布满蜂窝状的孔洞!

是瘦身的钢筋!本该粗壮有力的承重筋骨,被劣质、纤细的替代品取代,在潮湿的空气中,锈迹如同恶性的肿瘤,从内部悄然蔓延,啃噬着钢铁的强度!

是那些被草草掩盖、用劣质发泡胶填充的空鼓!是那些永远无法根治、在墙体深处缓慢渗漏的、带着腐蚀性的水分!

是欧阳善佝偻着背、在工地上忧心忡忡检查建材的身影!是张伯拿着那份轻飘飘的判决书、在法院台阶上绝望苦笑的眼神!是李强那在塔吊上摇摇欲坠、最终化为血雾的生命!是无数个被谎言和贪婪吞噬的、无声的呐喊和绝望的灵魂!

这条裂缝,不再仅仅是墙体的损伤。它是“金域豪庭”这座巨大谎言和罪恶工程的微缩模型!是埋葬了他们所有希望和未来的墓志铭!是悬在他们头顶、不知何时会轰然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孩子的歌声还在继续,纯净而天真:

>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这歌声,像最猛烈的催化剂,瞬间引爆了东方燕胸腔里那座压抑了太久太久的火山!巨大的悲怆、滔天的不甘、焚心蚀骨的愤怒!如同滚烫的岩浆,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在她体内疯狂奔涌、咆哮!

她想呐喊!想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凄厉、最愤怒的控诉!控诉夏侯北的贪婪!控诉诸葛渊的卑劣!控诉西门龙的暴戾!控诉南宫虎的虚伪!控诉这颠倒黑白、吞噬良善、让勤劳者坠入深渊、让罪恶者登临高台的吃人世道!

她想砸碎眼前这一切!砸碎这漏水的破屋!砸碎这冰冷的餐桌!砸碎窗外那片灰白色的、如同墓穴般的停车场!砸碎远处那片璀璨却象征着新掠夺的灯火!

她猛地张开嘴,胸膛剧烈起伏,喉咙肌肉绷紧,试图让那积压了数年的血泪咆哮喷涌而出!

然而——

没有声音。

一丝声音都没有。

喉咙像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死死扼住!声带如同锈死的齿轮,无法震动分毫!所有的呐喊,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控诉,都被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令人绝望的力量,死死地堵在了胸腔之内!它们找不到出口,只能化作一阵阵窒息般的、尖锐的闷痛,狠狠撞击着她的肋骨,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脸因为极度的憋闷和痛苦而涨红,随即又迅速褪成一片死灰。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倒映着那条蜿蜒的裂缝,充满了血丝,如同燃烧着无声的地狱之火。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握着筷子的手,指节捏得惨白,青筋暴起。

“妈妈?”小宇的歌声停了,他敏锐地察觉到妈妈的不对劲,放下勺子,怯生生地拉了拉东方燕的衣角,“妈妈…你怎么了?”

丈夫老刘也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妻子扭曲痛苦的表情。婆婆停止了抱怨,投来一丝不耐烦的视线。

孩子这一声轻轻的呼唤,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东方燕胸腔里那即将爆发的熔岩。所有的悲怆、不甘、愤怒,在触及儿子那双清澈、带着一丝恐惧和依赖的眼睛时,轰然崩塌,化为一片冰冷彻骨的灰烬。

她不能崩溃。不能吓到孩子。在这个冰冷的牢笼里,孩子是她唯一的光亮,是她必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守护的存在。哪怕这守护,是如此卑微,如此绝望。

她猛地回过神,像是溺水者被强行拉出水面,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屋子里浑浊的空气。胸腔里的闷痛依旧尖锐,但她强行将它们压了下去。脸上那扭曲的痛苦表情,被她用尽全身力气,强行扭曲成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极其僵硬的笑容。

“没…没事…”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伸出手,动作有些慌乱地、轻轻摸了摸小宇的头,指尖冰凉,“妈妈…妈妈就是有点累…”

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试图将眼眶里翻涌的酸涩和灼热逼回去。目光艰难地从那条狰狞的裂缝上移开,重新聚焦在儿子脸上,努力让那难看的笑容看起来“正常”一点。

小宇仰着小脸,大眼睛里依旧带着一丝未散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孩子天真的、对未来的憧憬。他望着妈妈,用稚嫩的声音,清晰地问出了那个他可能问过很多次、此刻却像尖刀一样刺入东方燕心脏的问题: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进有大花园的、漂亮的房子呀?就像…就像电视里那样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

丈夫老刘扒饭的动作彻底僵住,头埋得更深,仿佛要将脸埋进碗里。婆婆发出一声极其刺耳的冷哼,别过脸去,对着电视里那个光鲜的世界继续她的叹息。

东方燕脸上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僵硬地挂在脸上。孩子的问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穿了她刚刚勉强筑起的、薄如蝉翼的心理防线,刺入了那早己血肉模糊、冰冷死寂的心房最深处。

大花园?漂亮的房子?电视里的光鲜世界?

她眼前闪过的,是沙盘上那片虚假的翠绿和喷泉,是楼书上那些光鲜亮丽的承诺,是夏侯北在“城市之光”奠基仪式上志得意满的笑容,是自家窗外那片被冰冷车位线切割的灰白坟场,是楼道里堆积如山的垃圾和恶臭,是那条在墙上无声狞笑的裂缝,是房产中介那句冰冷的“死亡标签”和“深度套牢”!

希望?未来?那早己是遥远得如同另一个星球上的幻梦!他们的根,他们的血,他们的魂,早己被死死地钉在了这片名为“金域豪庭”的绝望废墟之上!连同那个曾经怀揣梦想的东方燕,一起被埋葬了!

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窒息。她看着儿子那双充满纯真期待的眼睛,看着丈夫那低垂逃避的后脑勺,看着婆婆那刻薄冷漠的侧影,看着这间破败、冰冷、充满隐患的屋子…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躯壳。一个被磨平了所有棱角、榨干了所有希望、唯一目标就是将孩子养大的母亲。她的妥协,是千千万万被现实碾碎梦想者的共同宿命。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用尽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滚烫泪水,死死地压回眼底深处。她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咽下那口带着血腥味的苦涩。脸上的笑容,因为强行维持而显得更加扭曲和怪异。

她伸出手,动作极其缓慢地,再次摸了摸儿子的头。指尖的冰凉似乎传递给了孩子,小宇轻轻缩了一下。

她的嘴唇翕动着,终于发出声音。那声音沙哑、疲惫、空洞,像是从一口枯井的最深处艰难地刮擦上来,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全部的生命力:

“快了…等我们…再努力一点…”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沉重地压了下来。寒风在破败的窗棂缝隙间,发出更加凄厉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无边无际的沉默里,在这座由贪婪的谎言和冰冷的钢筋浇筑的牢笼深处,那被现实的巨轮反复碾轧却永不磨灭的——对公平的渴望、对正义的呼唤、对一个真正安全、有尊严的家园的梦想——如同被深埋地底的地火,在绝望的灰烬之下,在无声的泪水中,在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依旧在奔涌!在燃烧!在沉默中积蓄着足以焚毁一切不公的力量,等待着被听见、被唤醒、最终喷薄而出的那一天!这无声的呐喊,是深渊里永不熄灭的微光,是对人性尊严最后的、也是最坚韧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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