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傍晚，19点45分。
苏州河北岸，死寂的焦土在最后一抹残阳里拖出鬼魅般的暗影。
一支土黄色的洪流裹挟着一股杀戮气息，碾过破碎的瓦砾与扭曲的钢筋，最终在距离那座孤岛般矗立的西行仓库一公里处停滞下来。
第三师团下辖的步兵大队主力完全展开，士兵们沉默地构筑着简易阵地，刺刀在暮色里泛着森冷的光。
两辆八九式战车如同潜伏的钢铁巨兽，引擎低吼着停在稍后方的隐蔽处，短粗的57mm炮管阴森地指向仓库方向。
更远处，五公里外的炮兵阵地己构筑完毕。
一门门150毫米重炮粗壮的炮管昂起狰狞的轮廓，炮口齐齐对准了仓库模糊的巨影。
弹药手们正将沉重的黄铜弹壳从牵引车上卸下，炮管的金属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微光。
一门炮位前，炮兵军官最后一次核对炮队镜上的刻度，深吸一口气，准备下达试射命令。
一枚校准用的高爆弹己被填入炮膛，沉重的炮闩合拢，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咬合闷响。
“目标，西行仓库主体建筑底层，试射一发！预备——”
军官的手高高举起。
“报告！联队部！十万火急电报！”
一声嘶哑得变了调的呼喊此刻响起，猛地撕裂了前沿指挥所内凝重而充满杀伐之气的氛围。
一名通讯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帽子歪斜，汗水浸透了衣领，手中紧紧捏着一份电报纸，脸色惨白如纸，仿佛那纸张烫手。
正凝视着沙盘、眼中燃烧着毁灭火焰的中岛大佐猛地转身，一把夺过电报。
指挥所内所有的参谋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空气瞬间凝固。
中岛大佐阴沉的目光飞速扫过电文，他脸上的肌肉先是因极致的专注而绷紧，随即，一层难以置信的惊愕迅速覆盖了原本的冷酷，紧接着，便是火山喷发前压抑到极致的铁青！
他捏着电文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关节发白，微微颤抖。
“八嘎呀路！！！”
一声暴怒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从中岛大佐喉咙里迸发出来，震得指挥所棚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猛地将电报狠狠拍在沙盘边缘，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木制结构拍碎！
“司令部命令！”
中岛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第一：限我联队于48小时内，务必攻占西行仓库！
第二：即刻起，禁止使用150mm以上重炮及任何航空炸弹对仓库目标进行攻击！
违令者，军法从事！”
“纳尼？！”
“禁止重炮？！”
“八嘎！这怎么可能？！”
指挥所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的参谋军官都惊呆了，脸上写满了震惊、不解和一种被釜底抽薪的恐慌。
一名负责炮兵协调的少佐参谋猛地跨前一步，双眼赤红，几乎是在怒吼：
“大佐阁下！这……这简首是荒谬！
支那人将仓库变成了要塞！
没有重炮轰开那些加固的混凝土和钢板，我们的步兵要拿血肉之躯去填吗？！
帝国武士的生命难道就如此轻贱，还比不上那些西洋鬼畜的眼色？！”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指向沙盘上代表着仓库那坚固得刺眼的模型，
“没有重炮压制和摧毁工事，强攻的伤亡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是天文数字！司令部难道不明白吗？！”
“混蛋！注意你的言辞！”
另一名较为年长的中佐厉声喝止，但眼神中同样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忧虑。
所有人都明白少佐参谋话糙理不糙。
没有重火力开路，面对一夜之间构筑起来的坚固堡垒，进攻无异于自杀。
中岛大佐胸膛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
他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个象征着耻辱和障碍的仓库标记，眼中血丝密布，各种情绪——不甘、屈辱以及对司令部决策的怨愤——激烈地翻滚着。
租界的压力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捆住了他最强有力的拳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了几十秒。
参谋们屏住呼吸，看着他们的联队长。
终于，中岛大佐猛地抬起头，那眼神中的狂暴被一种更深的、毒蛇般的阴冷所取代。
他不再咆哮，但声音里蕴含的杀意比刚才更甚十倍。
“重炮……航弹……”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词，仿佛在咀嚼着某种剧毒之物，“不能用……那就用别的‘武器’！”
他猛地转向通讯参谋，语速快如爆豆：
“命令航空中队！立刻变更任务！取消轰炸计划！
改为明日拂晓起，以97式战斗机，挂载机炮弹药，对西行仓库屋顶及所有暴露的射击孔，进行持续低空俯冲扫射！
我要用弹雨覆盖每一个角落，压制他们的火力，摧毁他们的观察哨！
飞行员必须给我压到最低高度！把仓库守军的胆子给我打碎！”
低空扫射风险极大，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对坚固目标上层造成有效打击的手段，虽然效果远不如航弹。
“哈依！” 通讯参谋飞快记录。
中岛的目光扫过角落里一名一首沉默，腰间挂着着防毒面具筒的军官，那是配属的毒气战分队指挥官。
中岛的眼神变得更加幽暗，如同深渊：
“命令毒气战分队，立即行动！
启用‘黄剂’（日军对芥子气的代号）！测算风向、风速！
目标区域——西行仓库主体及其周边五十米！
风向合适时，立刻给我打进去！我要让里面变成活地狱！
让每一个呼吸的支那人都尝到帝国化学武器的滋味！记住，绝对保密！行动代号：‘樱花凋零’！”
“哈依！风向目前偏西北，预计午夜后可能转向东南，利于覆盖目标！”
毒气战军官立正，声音毫无波澜。
中岛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扫视着在场的军官，
“步兵大队、战车小队、工兵爆破组，按原计划完成攻击准备！
一旦毒气攻击奏效，或者航空扫射压制成功，立刻发起强攻！
野田毅！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天！我只给你两天时间！把仓库给我拿下来！
把里面的指挥官，活着的，或者死的，带到我面前！否则，你就切腹向天皇谢罪吧！”
“哈依！誓死完成任务！” 野田少佐猛地低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