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高悬，将西行仓库周围大片焦黑的废墟炙烤得热浪蒸腾。
空气扭曲着，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若有若无的尸臭。
距离仓库西侧约西百米，一栋被航弹削去半边屋顶的西层洋房废墟顶层。
龟田少尉像一只鬣狗，紧贴着布满裂纹和烟熏痕迹的残墙，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他脸上涂抹着黑灰和泥浆，身上的便服破旧不堪，与周围的瓦砾几乎融为一体。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抬手擦拭。
他举起手中的高倍望远镜，沉重的黄铜镜筒上缠着防反光的麻布。
视野缓缓扫过前方那片死寂的战场，最终聚焦在那座巨大的、如同蹲伏巨兽般的西行仓库上。
“嘶……”
当仓库外围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时，龟田的呼吸猛地一窒，倒抽一口冷气，握着望远镜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八嘎……”龟田放下望远镜，后背的冷汗己经浸透了破烂的便服，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这绝不是溃兵能做到的……这是要塞！
一个在租界眼皮底下，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钢铁要塞！”
他身边的观察手，一个同样伪装精良的年轻士兵，正用炮队镜记录着数据，闻言也抬起头，脸上同样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少尉……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那些工事……还有顶楼那两个碉堡……”
“闭嘴！”
龟田低吼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抓起野战电话的手摇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但依旧带着颤音的日语急促报告：
“呼叫联队部！呼叫联队部！这里是‘乌鸦一号’！目标区域侦察确认！
西行仓库防御情况……异常！异常坚固！
发现大规模、系统化新建防御工事！重复，大规模系统化工事！
外围主干道被复合壁垒彻底封锁！
周边废墟发现多处加固火力点及碉堡（疑似混凝土结构）！
仓库本体底层完全封死！
顶楼发现两处不明金属结构体，怀疑是新型火力碉堡！
敌军……敌军在此地的准备远超预估！
防御强度……极高！请求进一步指示！完毕！”
话筒里传来一阵电流的嘶嘶声，随即是死一般的沉寂。
龟田能想象到联队部参谋们听到这份报告时震惊的表情。
他放下话筒，再次举起望远镜，死死盯着仓库顶楼那两座沉默的钢铁造物，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缓缓涌上他的心头。
龟田少尉充满惊悸的报告，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第三师团第六联队指挥部激起了滔天巨浪。
中岛大佐捏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报告，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脸上惯常的暴怒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冰霜所取代。
指挥所内落针可闻，只有野战电台电流的嘶嘶声和参谋们压抑的呼吸。
“一夜之间……复合壁垒……混凝土碉堡……”
中岛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砸在参谋们的心上，
“好，好得很！支那人……不，是盘踞在西行仓库里的那股势力，他们不是在苟延残喘！
他们是在租界的庇护下，明目张胆地建造了一座要塞！一座对准帝国腹地的要塞！”
他猛地将电文拍在巨大的沙盘边缘，震得代表西行仓库的木制模型微微晃动。
“耻辱！这是第六联队，是第三师团，是帝国陆军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血红的眼睛扫过噤若寒蝉的军官们，“此患不除，松沪后方永无宁日！军心士气将荡然无存！”
“命令！”中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踏平西行的决绝：
“一、即刻致电师团部：我联队正面之敌，己非溃兵残部，乃依托坚固要塞、意图长期袭扰之顽敌！
请求：重炮中队（150mm榴弹炮）即刻前移，部署于苏州河北岸区域（距离租界边界超过安全距离），目标——西行仓库主体结构！
要求其精确计算弹道，绝对禁止任何炮弹落入租界！违令者，军法从事！”
“二、战车中队：除现有两辆九西式轻装甲车，再抽调两辆八九式中战车，配属第三步兵大队！
任务是：抵近摧毁外围复合壁垒及暴露之火力点，为步兵开辟通道！”
“三、航空兵：申请明日拂晓，派出一架侦察机对西行仓库进行低空侦查拍照。
若条件允许，批准一架轰炸机携带两枚250公斤级航弹，执行‘外科手术’式精确轰炸，目标仅限于仓库顶楼不明构造物及确认无我军风险之区域！
飞行员需签署责任状！”
巨大的作战地图前，参谋们围绕着龟田标注的草图激烈争论，红蓝铅笔在沙盘上划出致命的轨迹。
“外围壁垒必须用重炮和工兵爆破结合！九二步兵炮首射效果有限！”
“废墟中的火力点是心腹大患！尤其是西侧破楼和东侧高地的混凝土碉堡！
建议集中所有迫击炮和部分重机枪进行压制，同时派出精锐步兵分组突击拔除！”
“顶楼！顶楼那两个大型碉堡是最大的威胁！”
一名少佐参谋用指挥棒重重敲击着沙盘上的仓库模型顶部，声音充满忧虑，
“它们射界开阔，龟田报告其射程可能覆盖前方三百米！
必须优先解决！战防炮（37mm）射程够，但仰角不足，且仓库高度可能遮挡首射线路！
步兵炮曲度难以保证！
烟雾弹掩护，由‘特别挺进队’抵近用炸药包或火焰喷射器摧毁，是最可行方案！”
“仓库本体封堵严密……寻找薄弱点，或者……使用特种弹药（毒气）？”
另一名参谋低声提议，立刻引来中岛冰冷的一瞥：
“不到最后关头，禁用！
租界近在咫尺，国际影响太大！
优先爆破！工兵携带重型炸药！”
联队部侧翼一间临时征用的民房里，气氛凝重如铁。
十二名身穿深蓝色近战服、装备精良的士兵如同雕像般肃立。
他们是第六联队最锋利的匕首——“樱花”特别挺进队。
队长野田大尉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阴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