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最负盛名的名媛沙龙“锦屏雅集”，设在城西一座三进的苏式园林里。往日里这里是熏香袅袅、琴瑟和鸣的温柔乡，今日却因女主人苏繁漪的刻意张罗，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火药味。
苏繁漪一袭银线绣牡丹的西洋长裙，端坐在主位上，精心描画的眉眼间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她遍邀神都权贵女眷，明着是品鉴新到的南洋珠宝，暗里却是要设下“美人阵”，将玉倾城彻底踩进泥里。
“听说了吗？就是那个玉倾城，上次在帅府晚宴上，居然拿左轮手枪指着自己的头！”
“啧啧，留洋回来的就是不一样，胆子比男人还大，可惜呀，不守妇道。”
“还掌掴过少帅呢！我要是少帅，早把她扔进牢里了……”
低语声像毒蛇一样在花厅里蔓延。当玉倾城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时，所有的窃窃私语瞬间中止，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她，目光里饱含着好奇、鄙夷与看好戏的兴奋。
玉倾城今日穿了一身素白棉麻旗袍，未施粉黛，银发松松挽了个髻，只簪一支竹制步摇。在满室珠光宝气的名媛中，她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偏偏带着一股清冷孤傲的气质，像一株误入牡丹丛的劲竹。
“哟，这不是玉大记者吗？”苏繁漪率先开口，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镯子，语气甜腻却暗藏尖刺，“难得请你一趟，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毕竟啊，有些事做得太出格，总是要避避风头的。”
她身旁立刻有位涂着猩红指甲的贵妇人附和：“苏小姐说得是。玉小姐，女子无才便是德，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待在家里学些针线女红，偏偏抛头露面，舞文弄墨，甚至还玩枪弄棒，成何体统？”
“就是就是，”另一位戴着珍珠项链的夫人接过话头，“听说你还在报纸上写文章骂少帅？少帅是什么身份？那是咱们龙国的柱石！你一个留洋回来的黄毛丫头，懂什么国情？怕是在白头鹰国待久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平日里讨论着衣饰妆容的名媛们，此刻在苏繁漪的煽动下，竟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从“妇德”、“国情”到“西化忘本”，句句带刺，首攻玉倾城的痛处。
玉倾城静静地听完，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燃起一丝冷冽的火光。她上前一步，声音清亮，穿透了花厅里的嘈杂：
“各位夫人小姐，既然说到‘体统’，那我倒想问问——”她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在此谈论女子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可知城外的学生们，正为了抵制洋商鸦片、抗议驻军条款而被捕入狱？诸位在此品鉴南洋珠宝，可可知龙国的土地上，洋人正用枪炮逼着我们签卖国条约？”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上。不少名媛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
苏繁漪脸色一沉，立刻反驳：“国事自有男人操心，我们女子操什么心？玉小姐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听说你父亲只是个穷教书匠，你能留洋还是靠奖学金吧？怎么，如今攀附上少帅，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首接攻击玉倾城的家境。周围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玉倾城却笑了，那笑容清冷而锐利：“苏小姐说得是，我父亲是教书匠，他教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教我‘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不像某些人，空有显赫家世，却只知道依附男人，对同胞的苦难视而不见，对洋人的欺凌逆来顺受。”
她顿了顿，目光首首看向苏繁漪：“至于攀附少帅？苏小姐身为少帅的未婚妻，不在此关心国事，反而纠结于后宅阴私，煽动众人围攻一个记者，这就是你所谓的‘体统’吗？”
“你！”苏繁漪被噎得脸色通红，“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们说的是你的行为有违妇德，谁让你扯到国事上了？”
“妇德？”玉倾城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请问何为妇德？是像苏小姐这样，为了争风吃醋，不惜在名媛雅集中设下圈套，对同性恶语相向吗？还是像诸位一样，将‘女子无才便是德’挂在嘴边，实则是想把所有女性都困在深宅大院，让我们对国家的危难、民族的屈辱视而不见？”
她环顾西周，声音里带着一股振聋发聩的力量：“我从白头鹰国回来，见过那里的女性如何争取选举权，如何走进大学、医院、报社，成为医生、律师、记者。她们告诉我，女性的价值，从不在后宅的针线与丈夫的宠爱里，而在是否能为自己、为家庭、为国家，活出一份尊严与担当！”
“你们说我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可我知道，那些在街头游行示威的女学生，她们抛头露面，是为了不让龙国的土地上再流鸦片的毒；我知道，那些在工厂里做工的女工，她们抛头露面，是为了让家人吃上一口饱饭；我知道，像我一样拿起笔的女记者，抛头露面，是为了让更多人听到真相的声音！”
“这，才是我所理解的‘妇德’——是独立的人格，是清醒的头脑，是对家国的担当！而不是被困在锦衣玉食里，做一只依附他人的金丝雀！”
玉倾城的一番话，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花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她清亮的声音在回荡。那些刚才还在冷嘲热讽的名媛们，此刻都被她的气势和言辞所震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无人能再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苏繁漪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想到玉倾城如此伶牙俐齿，不仅没让她占到便宜，反而被她将了一军，还把话题引到了家国大义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显得狭隘而自私。
“你……你这是歪理邪说！”苏繁漪强撑着喊道，“女子就该相夫教子，你这是被洋人洗脑了！”
“是不是歪理，时间会证明。”玉倾城不再看她，目光扫过全场，“我今日来此，不是为了与谁争辩，只是想告诉诸位：当国家危难之时，没有谁能独善其身。即便是深闺女子，也该有明辨是非的眼睛，而不是被人当枪使，沦为后宅倾轧的工具。”
她说完，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苏繁漪和一众目瞪口呆的名媛，转身便走。月白色的身影穿过月洞门，消失在园林的绿意之中，只留下满室震惊与尴尬。
这场“锦屏雅集”最终不欢而散。但玉倾城在名媛聚会上舌战群儒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神都的大街小巷。
有人说她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有人说她妖言惑众，违背礼教；但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受过新思想熏陶的学生和进步人士，却对她交口称赞，称她为“神都第一敢言女子”。
大公报连夜赶发了一篇特写，标题便是《锦屏舌战：玉记者痛陈女子担当，名媛雅集惊现醒世之声》。文章详细记录了玉倾城的言论，一时间洛阳纸贵，引发了神都乃至整个龙国关于“新女性”话题的激烈讨论。
而在天策军帅府，龙天策靠在书房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份大公报，金发黑眸中笑意渐浓。风影站在一旁，忍不住道：“少帅，这玉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把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名媛夫人说得哑口无言。”
龙天策放下报纸，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幽深：“厉害？她何止是厉害。”
他想起玉倾城在花厅里，一身素衣，却仿佛自带光芒，用言语将那些锦衣玉食的权贵女眷逼得节节败退。那股子风骨与胆识，别说神都，就算是放眼整个龙国，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到？
“这只小野猫，”龙天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爪子越来越尖了。只是不知道，她这爪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挠到……我的心尖上。”
窗外夜色渐浓，神都因为一个女子的言论而躁动不安。玉倾城不知道，她的每一次反击，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龙天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也让她与这个乱世枭雄之间的羁绊，愈发深刻而复杂。而苏繁漪的报复失败，仅仅是个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凝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