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极把申请巡逻队的木牌塞进队长手里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
他听见队长咂舌说 “你这放着好好的采集队队长不当,来守破墙?你白天要跟着采集队,晚上还要巡逻,可别累坏了身子哦!”,只含糊地应了声 “闲得慌”,目光却早飘向了群居屋的方向。
第一夜巡逻,他故意落在队伍后面。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棕色的皮毛在暗处泛着冷光,却在路过浅夏洞口时,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半拍。
石缝里的野蔷薇正开得旺,他看见洞门虚掩着,里面漏出的火光在地上淌成一小片暖河。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洞门 “吱呀” 一声开了,浅夏探出头来,手里还攥着没编完的草绳:“雷极?你怎么在这?”
“巡逻。” 他言简意赅,眼睛却扫过她鬓边沾着的草屑 —— 许是编绳时蹭上的,像落了片细小的星子。
他喉结滚了滚,往洞口凑了半步,“刚轮到我守这片,听见里面有动静,怕…… 怕有野兽闯进来。”
浅夏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侧身让他进来:“哪有什么野兽,是我在编草绳呢。进来坐会儿?我煮了酸梅汤。”
雷极的尾巴在兽皮裙下悄悄摇了摇,面上却依旧板着脸,迈着沉稳的步子进了洞。他没坐石凳,反而蹲在离篝火不远的地方,像头警惕的狼,目光却总往浅夏手上瞟 —— 她编绳的手指灵活,草绳在掌心打着漂亮的结。
“你以前不是总跟着采集队吗?” 浅夏递给他一碗酸梅汤,冰凉的石碗贴着他发烫的掌心,“怎么想起巡逻了?”
“我不做采集队队长了,所以就可以过来巡逻。” 他喝了口酸梅汤,酸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放下,“巡逻也挺好,夜里清静。”
清静?浅夏差点笑出声。
群居屋的夜晚最是热闹,阿桑她们总在溪边唱歌,哪来的清静?
她看着雷极故作镇定的侧脸,突然明白过来 —— 这家伙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洞外传来巡逻队换岗的吆喝声,雷极猛地站起身,撞得贝壳风铃叮当响。“我…… 我该走了。” 他把石碗往石桌上一放,声音有点发紧,“要是…… 要是夜里有情况,你就往墙外扔石头,我听声儿就过来。”
浅夏望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她走到洞口,看见棕色豹影在石墙外顿了顿,才融进夜色里,长矛拖在地上的轻响,像在数着步子,一步三回头似的。
夜风掀起她的发梢,浅夏摸了摸鬓边的草屑,忽然觉得这夜晚的风,都带着点酸梅汤的甜。
而石墙外的雷极,摸着自己滚烫的耳朵。
他算着巡逻的路线,明天这个时辰,该找个什么借口再来呢?或许,可以说自己捡到了好看的石子,想送给她压草绳?
雷极的巡逻成了群居屋夜晚的固定风景。
他总在子时前后 “恰巧” 路过浅夏的山洞,有时拎着刚剥好的野兔皮毛,说是 “巡逻时捡的,能给你铺石床”;有时揣着几颗野栗子,笨拙地解释 “阿峰说你爱吃烤的”;最夸张的一次,竟扛来半扇熏鹿肉,说是 “猎队分多了,放着也是坏”。
浅夏渐渐摸透了他的心思。
这只豹子看着冷硬,实则比谁都腼腆。
有次她编草绳时被木刺扎了手,雷极慌得差点把长矛扔了,蹲在地上翻遍兽皮袋找草药,最后竟掏出块沾着泥土的根茎,说是 “洛说这个能止血”,结果浅夏认出那是有毒的魔芋,笑得首不起腰,他却红着脸蹲在原地。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夜。
山风卷着雨水砸在洞顶,浅夏被雷声惊醒时,听见洞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推开门,看见雷极站在雨里,银灰色的皮毛被淋得湿透,手里却紧紧护着一个藤筐,里面是她白天落在溪边的花种子。
“怕被雨水冲跑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我在石墙根守了半个时辰,雨小了才敢送过来。”
浅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慌忙把他拉进洞。
篝火噼啪作响,她用麻布给他擦头发,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耳廓,雷极的身体瞬间僵住,呼吸都放轻了。
“你傻不傻?” 她嗔怪道,“种子淋湿了也能种,犯得着冒这么大的雨?”
“你喜欢的东西,不能丢。” 雷极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
洞外的雷声还在滚,洞内的篝火却烧得格外暖。
浅夏看着他低垂的眼睫,突然明白,这份笨拙的守护,比阿如口中的 “热烈” 更让人心安。
她没再像从前那样刻意疏远,反而在他下次巡逻时,递出了一碗热姜茶:“阿桑说这个驱寒,你快喝。”
雷极接过茶碗的手微微颤抖,姜茶的辛辣混着暖意滑进喉咙,他看着浅夏坐在石床上编草绳的侧影,突然鼓起勇气说:“等雨季过了,我带你去山北看野菊好不好?那里有大片大片的,比你种的花还好看。”
浅夏编绳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篝火,也映着她的影子。
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重新爬上洞口的野蔷薇。
雷极喝完最后一口姜茶,起身告辞时,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浅夏站在洞口望着他的背影,盼着雨季结束,盼着野菊盛开,也盼着…… 能和她并肩走在花丛里的那天。
而她指尖的草绳,不知何时,己悄悄编出了两个缠绕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