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清晨,往往是从街头报童的吆喝声中醒来。但今日,唤醒这座城市的,却是贴满大街小巷的粗粝大字报。
“天策军少帅龙天策勾结西洋鹰犬!”
“以爱国学生血,换外敌军火!丧尽天良!”
“还我同胞!打倒军阀!”
墨迹淋漓的标语像一道道伤疤,撕裂了神都表面的浮华。行人驻足围观,窃窃私语,恐惧与愤怒在人群中蔓延。茶馆里、弄堂口,人人都在谈论那位铁血少帅的“背叛”,往日里对龙天策的敬畏,此刻竟掺杂了几分鄙夷与不安。西洋租界的洋人见状,更是趁机煽风点火,暗中资助的一些“民间团体”也开始上街游行,高呼口号,矛头首指天策军。
帅府,议事厅内。
紫檀木长桌上摊着几份刚从街头揭下的大字报,墨迹未干,字字诛心。龙天策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前,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却也透着一股冰冷的气压。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金黑相间的发丝上,却暖不了他周身的寒意。
“少帅,”风影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上司紧绷的后颈,咽了口唾沫,“这……这玉倾城胆子也太肥了!居然真把事情捅出去了!现在神都闹得沸沸扬扬,西洋人那边也趁机搞事,还有几个老顽固议员在议会里弹劾您,说您……”
“说我什么?”龙天策转过身,金发黑眸里翻涌着骇人的怒意,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猛地抬手,“啪”一声拍在桌上,几份大字报被震得飞起,“勾结外敌?屠杀同胞?她玉倾城凭一张断章取义的照片,就敢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牙酸的狠戾。卫兵们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风影缩了缩脖子,心里暗道:完了完了,少帅这是真生气了。这玉倾城虽然长得美,但这次怕是要触怒虎须,小命难保了。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龙天策会下令立刻抓人,将那胆大包天的女记者碎尸万段时,他眼中的怒火却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先是难以置信,随即竟慢慢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甚至带着点欣赏的笑容。
他弯腰,捡起一张大字报,指尖划过“龙天策”三个字,又想起昨夜那个在黑暗中仓皇逃离的银色身影,和那双愤怒得像紫水晶一样的眼睛。
“有意思……”他低声嘟囔着,语气里的愤怒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现了新奇猎物的兴致,“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有趣女孩。”
风影愣住了:“啊?少帅,您说啥?这都骑到咱们头上来了,您还觉得有趣?”
龙天策抬眸看他,黑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不然呢?”他将大字报随手扔在桌上,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你以为,就凭她一个刚留洋回来的女学生,能有多大能耐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西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些老古董议员也想借机踩我一脚,她这张照片,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现成的靶子。”
他晃了晃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嘴角笑意更深:“但她敢做。在神都,敢这么明目张胆跟我叫板的人不多,何况还是个女人。”
他想起昨夜屋内的对话。他确实向西洋人索要了军火,但那批军火的用途,岂是玉倾城那个“女诸生”能想明白的?那些学生,他根本没打算交给西洋人处置,不过是暂时扣下,名为“关押”,实则是为了避开西洋人的报复锋芒,找机会悄悄送他们离开神都。至于和西洋人的“交易”,不过是虚与委蛇,用他们急需的“配合”换取实实在在的武器——在这个乱世,没有枪杆子,拿什么去跟洋人硬碰硬?拿什么去护住这北方的土地?
可惜,他的心思,岂是那个满脑子“正义”与“理想”的玉倾城能懂的?她只看到了表象,就急于用她那支笔去“审判”他。
“少帅,那现在怎么办?这舆论闹得这么凶,咱们得澄清啊!还有那个玉倾城,要不要……”风影做了个“抓”的手势。
龙天策呷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澄清?跟谁澄清?跟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还是跟那个认定了我是奸贼的玉倾城?”他冷笑一声,“越描越黑的道理,你不懂?”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北方边境的线条上,沉声道:“先按兵不动。西洋人想借题发挥,那就让他们闹。正好看看,神都这潭水里,到底有多少鱼想跳出来。”
顿了顿,他回头,对风影挑眉:“至于玉倾城……”
“派人盯着她,别让她出事,也别让她再惹出更大的乱子。”龙天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但记住,只许看,不许碰。我倒要看看,这位‘光明日报’的大记者,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风影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什么,贱兮兮地笑道:“哦——我懂了少帅!您这是觉得这妞儿……有挑战性?”
龙天策没理他的调侃,只是望着窗外神都的方向,黑眸深处,那点因愤怒而起的火光,早己被一种更复杂、更危险的兴趣所取代。
玉倾城,你不是想揭露“真相”吗?
很好。
那就让你看看,这乱世的真相,究竟有多残酷,而我龙天策,又是不是你想象中那个可以被轻易定义的“军阀”。
这场由一张照片引发的风波,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胆大包天的“女诸生”,己经成功地将自己,变成了他棋盘上,一颗最有趣、也最不受控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