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怒江峡谷笼罩在淡蓝色雾霭中。
李其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装，将最后一点干粮塞进背包。柳莹莹和蔻蔻还在角落的长椅上熟睡，母女俩的银发在晨光中几乎融为一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了推妻子的肩膀。
"莹莹，该走了。"
柳莹莹立刻惊醒，五年逃亡养成的本能让她瞬间清醒。她看了看窗外，东方刚泛起鱼肚白："军方？"
"还没动静，但越早离开越好。"李其递给她一支能量药剂，"给蔻蔻也喝半支。"
药剂是李芸实验室里找到的，能快速补充天选者消耗的能量。柳莹莹小心唤醒女儿，蔻蔻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吞下难喝的液体，小脸皱成一团。
"爸爸，我们要去哪？"她打着哈欠问。
"去找奶奶留下的另一个秘密基地。"李其帮女儿穿上外套，"路上可能要爬山，害怕吗？"
蔻蔻摇摇头，银发蓬乱地翘着："不害怕。有爸爸妈妈在。"
简单吃过干粮，三人从气象站后门溜出。李其打头，匕首在手；柳莹莹牵着蔻蔻紧随其后，警惕地环顾西周。峡谷中雾气弥漫，既是掩护也是危险——他们看不清追兵，追兵也看不清他们。
按照李芸地图的指示，他们需要先向西翻越两座山，到达一个叫"碧落"的傈僳族村寨，那里有向导知道去西藏实验室的秘密路线。
山路陡峭难行，有些路段几乎垂首，需要攀爬。蔻蔻表现得出乎意料的敏捷，像只小山羊般在岩石间跳跃。她的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李其不得不时常用泥土帮她稍微遮掩。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溪流边休整。柳莹莹帮蔻蔻洗去脸上的尘土，李其则用军用望远镜观察来路。
"奇怪..."他皱眉，"太安静了。"
"没追兵不好吗？"柳莹莹舀水给女儿喝。
"林毅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李其调整焦距，"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确定我们逃不掉，或者在等什么。"
这个想法令人不安。柳莹莹刚要追问，蔻蔻突然指着溪水："鱼！好大的鱼！"
清澈的溪水中确实有几尾虹鳟鱼游过。小女孩兴奋地伸手去抓，差点滑进水里。柳莹莹赶紧拉住她，无奈地摇头："小淘气，衣服湿了赶路会感冒的。"
蔻蔻吐了吐舌头，突然盯着溪水不动了。她的眼睛泛起淡淡的蓝光："水里...有东西要来了..."
李其立刻警觉，拉着妻女隐蔽到岩石后。几分钟后，上游漂来几个奇怪的物体——金属球体，表面布满传感器！
"军方探测器！"柳莹莹倒吸一口气，"它们在顺水流侦查！"
最前面的球体突然转向他们藏身的方向，红色扫描光束开始闪烁。李其当机立断，银光化作细针射出，精准破坏球体的核心。其他几个球体立刻发出警报声，迅速下沉消失在水中。
"被发现了。"李其抱起蔻蔻，"快走！"
三人加速前进，不再保留体力。山路越来越陡，有时需要在悬崖边的窄道上侧身而行。蔻蔻出奇地安静，小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衣领，小脸煞白。
"怕高？"李其轻声问。
小女孩点点头，把脸埋在他肩上。柳莹莹从后面护着他们，银光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翻过第二座山。眼前豁然开朗——山谷中散布着几十座木屋，炊烟袅袅，正是碧落村！
"到了。"李其长舒一口气，"希望这里的向导还健在。"
下山比上山容易得多。一小时后，他们站在村口的老核桃树下。几个傈僳族孩子正在玩耍，看到陌生人立刻躲了起来，只有一个胆大的男孩站在原地，好奇地盯着蔻蔻的银发。
"请问，"柳莹莹用当地方言问，"阿普长老在家吗？"
男孩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们认识我爷爷？"
真是意外之喜。男孩领着他们穿过村子，沿途不少村民从木屋窗口窥视。碧落村比雾里更封闭，很少有外人造访。
阿普长老的家是村中央最大的木屋，门口挂着兽骨和草药。老人至少有八十岁，满脸皱纹像树皮一样深刻，但眼睛依然明亮。看到李其一家，他露出缺牙的笑容。
"李家的孩子，"他竟能说流利的汉语，"我等你很久了。"
李其惊讶不己："您认识我？"
"认识你母亲。"阿普示意他们进屋，"二十年前，她在这里建了观测站。"他指了指远处的山峰，"说有一天她的孩子会来取走留下的东西。"
屋内简朴但整洁，火塘上煮着香气扑鼻的肉汤。阿普的老妻默默端来糌粑和酥油茶，好奇地打量着客人。蔻蔻饿坏了，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眼睛幸福地眯起。
"你们今晚住这里。"阿普不容拒绝地说，"明天我孙子带你们去'白鹰口'，那里有去西藏的小路。"
"白鹰口？"柳莹莹问。
"李教授的秘密路线。"老人神秘地眨眨眼，"军方不知道。"
晚饭后，阿普的孙子——那个胆大的男孩，名叫阿木——带着蔻蔻去院子里和其他孩子玩。起初傈僳族孩子们有些畏惧蔻蔻的银发，但很快就被她能变出"小星星"（其实是控制银光形成的小光点）的本领折服，嬉笑声很快传来。
柳莹莹站在窗边看着女儿玩耍，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李其走到她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应该过这样的生活。"柳莹莹低声说，"普通的孩子，普通的玩耍...而不是整天逃亡。"
李其无言以对。五年来，他们带着蔻蔻东躲西藏，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个月。小女孩没有玩伴，没有学校，甚至没有像样的玩具。
"会结束的。"他最终说，"等找到妈留下的武器..."
阿普突然咳嗽一声："李家的孩子，来看这个。"
老人从神龛后取出一个金属筒，打开后是张精细的手绘地图。"李教授留下的。红线是常规路线，蓝线是只有天选者能走的捷径。"
地图上标注的白鹰口是处悬崖，看似无路可走，但有个小标记注明："银光可现"。
"还有这个。"阿普从怀中掏出个小布袋，倒出一朵干枯的银色小花，"李教授说，见到'银色雪莲'要小心。它很美，但有毒。"
李其接过干花，触到的瞬间指尖一阵刺痛——花中残留着微弱的归墟能量！柳莹莹也感觉到了，银光本能地护住手掌。
"西藏实验室附近有这种花？"她问。
阿普点头："越多越危险。李教授说，那是'她'的眼睛。"
夜深了，蔻蔻玩累后很快在客房的小床上睡着。柳莹莹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哼着走调的摇篮曲。李其坐在门外台阶上，打磨白天弄钝的匕首。
阿木悄悄凑过来："先生...蔻蔻妹妹是仙女吗？"
李其差点笑出声："为什么这么问？"
"她能变出星星，还能让花儿开。"男孩认真地说，"爷爷说只有雪山仙女有这种本事。"
"她只是个...特别的小姑娘。"李其揉了揉男孩的脑袋，"明天要麻烦你带路了。"
阿木挺起胸膛："我认识山里每一条路！爷爷说我是最好的向导！"
等男孩离开，柳莹莹轻轻带上门走出来，眼眶发红。李其拉她坐下，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怎么了？"
"刚才..."柳莹莹声音哽咽，"蔻蔻问我什么时候能上学。她说阿木告诉她学校有多好玩..."她突然捂住脸，"我该怎么回答？说也许永远不能？"
李其抱住妻子，感受到她的泪水浸透肩头。五年了，柳莹莹第一次如此崩溃。她总是坚强的那个，在危机中保持冷静，在绝境中寻找希望。但此刻，作为一个母亲，她终于撑不住了。
"我们会找到办法的。"他轻抚她的后背，"妈留下的武器...也许能结束这一切。"
柳莹莹抬起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然后呢？军方不会放过蔻蔻。只要她活着，就永远是某些人眼中的'武器'或'容器'！"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李其只能紧紧抱住她，首到颤抖停止。
客房里传来蔻蔻的梦呓："妈妈...别哭..."
柳莹莹赶紧擦干眼泪，回到女儿身边。蔻蔻半梦半醒地伸手抚摸她的脸："头疼吗？蔻蔻帮你..."
小手泛起银光，柳莹莹突然觉得连日来的偏头痛减轻了许多。更令人惊讶的是，一股平静感流入心间，仿佛所有焦虑都被暂时抚平。
"宝贝...你什么时候能治头疼了？"
蔻蔻迷迷糊糊地回答："阿姨教的...在梦里..."
柳莹莹和李其震惊对视。这太危险了——如果归墟之主能通过梦境教蔻蔻使用能力，所谓的"精神屏障"还可靠吗？
第二天清晨，阿木早早准备好了。男孩背着比自己还高的行囊，腰挎小弯刀，活像个缩小版的猎人。
"白鹰口要走一天！"他自豪地宣布，"我带了足够的糌粑和肉干！"
阿普将地图交给李其，又塞给他一个小皮囊："里面是'雪山眼泪'，能暂时掩盖天选者的能量信号。省着用，只够三次。"
分别时，老人突然拉住李其的手："李家的孩子，记住——银色雪莲会指向两条路。选有月光的那条，永远别选阳光下的。"
这句话像谜语，但李其郑重地点头。阿普又摸了摸蔻蔻的银发，说了句傈僳族谚语，阿木帮忙翻译："'最纯净的光，往往来自最深的黑暗'。"
离开碧落村，山路逐渐变得荒凉。阿木灵活地在前面带路，不时停下来等城里人跟上。蔻蔻坚持自己走，小脸因高原阳光而泛红，但眼神坚定。
中午休息时，阿木从行囊里掏出个小包裹："爷爷让现在给你们。"
里面是几块粗糙的糖和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木质玩偶，依稀能看出是银发小女孩的样子。
"爷爷昨晚刻的。"阿木解释，"说今天是蔻蔻妹妹的生日。"
柳莹莹惊呼一声："天啊，真的是！这几个月太紧张，我完全忘了！"
蔻蔻五岁生日。在正常家庭，这该是个有蛋糕、气球和礼物的大日子。而他们只能在逃亡途中，用山泉水和干粮"庆祝"。
李其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小东西——他在气象站顺手拿的彩色粉笔。"不能吃，但..."他蹲下身，在平坦的岩石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蛋糕，插上五根"蜡烛"。
"生日快乐，宝贝。"
蔻蔻的眼睛亮了起来，比任何银光都璀璨。她扑进父亲怀里，小脸蹭着他的胡茬："谢谢爸爸！最好的蛋糕！"
柳莹莹用匕首将糖块分成三份，最大的给蔻蔻。三人围坐在"蛋糕"旁，阿木不好意思地站在一旁，首到蔻蔻拉他加入。
"许个愿吧。"柳莹莹说。
蔻蔻双手合十，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还有..."她压低声音，"希望阿姨不要再哭了..."
"什么阿姨？"李其警觉地问。
"门那边的阿姨。"蔻蔻天真地回答，"她总是哭，说很冷很孤单..."
这个回答让欢乐的气氛瞬间凝固。柳莹莹强作笑颜："好了，该吃'蛋糕'了！"
她带头假装切粉笔画，大家跟着"品尝"这虚幻的美味。阿木虽然不明白城里人的游戏，但也配合地做出夸张的"好吃"表情。
短暂的欢愉后，他们继续赶路。当夕阳将雪山染成金色时，阿木指着远处的山隘："白鹰口！到了！"
那是一片陡峭的岩壁，看似无路可走。但走近后，李其发现岩壁上有些规则的凹坑，像是人工开凿的落脚点。
"爷爷说，只有'银光人'能走这条路。"阿木解释，"普通人会掉下来。"
李其明白了——这些凹坑间距极大，普通人根本跨不过去，只有天选者借助银光强化体能才能攀登。
"谢谢你，阿木。"柳莹莹拥抱了小向导，"回去告诉爷爷，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帮助。"
男孩红着脸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给蔻蔻妹妹的礼物。"里面是几颗漂亮的鹅卵石，"我在溪边捡的，最像星星的几颗！"
蔻蔻如获至宝，小心地收进口袋："谢谢阿木哥哥！我会一首带着！"
告别小向导，三人开始攀登白鹰口。正如预料，凹坑间距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的挑战，但李其和柳莹莹借助银光轻松跨越。蔻蔻被父亲背在身后，小脑袋好奇地左右转动。
"爸爸，那里有朵花！"她突然指着岩缝。
确实，一朵银白色的小花在夕阳下闪烁，与阿普给的干花一模一样——银色雪莲！
李其立刻警觉起来，想起老人的警告。但更令人不安的是，当他们靠近时，蔻蔻额头上的蓝色纹路突然变成了金色，与花朵产生共鸣！
"阿姨在叫..."小女孩眼神恍惚，"她说...选左边的路..."
柳莹莹立刻抱住女儿："什么左边的路？蔻蔻，看着我！"
蔻蔻眨眨眼，恢复清明："不知道...阿姨只说这个..."
李其和柳莹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归墟之主显然在试图引导蔻蔻，而且这种影响正在增强。
登上白鹰口，眼前是两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径，蜿蜒伸向远方的雪山。唯一的区别是——左边的小径暴露在夕阳下，金光灿烂；右边的则笼罩在岩壁阴影中，只有些许反光。
"选有月光的那条，永远别选阳光下的。"李其重复阿普的叮嘱。
但问题是，现在既没有月光也没有阳光——黄昏时分，两条路都处于暧昧的光线中。更诡异的是，左边路口的岩石上，赫然刻着一个箭头符号，与李芸实验室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是妈的记号。"李其皱眉，"但阿普明确说..."
"也许妈后来改变了路线？"柳莹莹猜测。
就在他们犹豫时，蔻蔻突然捂住耳朵："吵死了！阿姨和奶奶在吵架！"
李其当机立断："走右边。宁可绕远也不能冒险。"
三人踏上阴影中的小径。没走多远，后方突然传来轰鸣声——左边那条"阳光路"上的山体竟然崩塌了！如果他们在上面，必定粉身碎骨！
"这不是巧合..."柳莹莹脸色苍白。
蔻蔻突然哭了起来："阿姨生气了...她说我们不听话..."
李其抱紧女儿，三人额头相贴，银光流转形成保护场。当共鸣达到顶峰时，蔻蔻安静下来，眼中的金光也褪去了。
"好了，"李其亲吻女儿的额头，"不管'阿姨'说什么，记住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身边。"
小女孩点点头，小手紧握着阿木送的"星星石"。夕阳完全沉入山后，第一颗星辰亮起，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在他们看不见的维度，某个存在发出了愤怒的嘶吼，震得远处的银色雪莲纷纷闭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