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柳莹莹的公寓。
李其站在客用卧室的窗前，望着外面零星的路灯。蔻蔻在他身后的小床上熟睡，怀里紧紧搂着一只破旧的布偶熊。搬进来的第一天，女儿坚持要爸爸陪着睡，结果自己先撑不住睡着了。
轻轻带上儿童房的门，李其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公寓不大，两室一厅的格局，装修简约但温馨。墙上挂满了蔻蔻的涂鸦和照片，记录着她从婴儿到现在的成长轨迹——他错过的五年。
厨房亮着微弱的灯光。李其走过去，看到柳莹莹正对着水槽发呆，手里握着半杯红酒。听到脚步声，她肩膀一颤，但没有回头。
"还没睡？"李其停在厨房门口，不确定自己是否受欢迎。
柳莹莹仰头喝光杯中酒，才缓缓转身。灯光下，她的眼睛微微发红："在检查门窗。习惯了...自从蔻蔻三岁那次半夜跑出去后..."
李其胸口一阵刺痛。他错过了多少这样的时刻？女儿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说话，第一次发烧...所有为人父应该在场的重要瞬间，他都缺席了。
"莹莹，我..."
"为什么是现在？"柳莹莹突然打断他，声音颤抖，"五年了，李其。为什么偏偏是现在回来？"
李其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向前一步，柳莹莹却后退抵在了料理台上。
"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她攥紧酒杯，指节发白，"不是被冤枉入狱，不是让我一个人面对流言蜚语...而是你甚至没给我选择的机会。一封分手信，然后就消失了！"
"我当时以为那是保护你们的最好方式。"李其声音沙哑，"一个罪犯的妻子和女儿..."
"放屁！"柳莹莹猛地将酒杯砸在水槽里，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最好'！看着蔻蔻每次问'爸爸在哪'时我有多痛苦？被亲戚指着鼻子骂未婚先孕时我有多难堪？半夜抱着发烧的孩子去医院时我有多害怕？"
泪水终于决堤而下，柳莹莹滑坐在地上，五年的委屈如山洪暴发："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李其跪下来将她拥入怀中，任凭拳头雨点般落在自己背上。柳莹莹的哭喊渐渐变成呜咽，最终只剩下颤抖的抽泣。
"对不起..."李其贴在她耳边低语，一遍又一遍，"对不起..."
当怀中的人终于平静些，李其轻轻拉开距离，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柳莹莹惊恐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给你看真相。"李其脱下上衣，露出精壮但伤痕累累的上身——枪伤、刀疤、烧伤...各种狰狞的伤疤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这是黑狱第一年，被牢头用铁钩刺的。"他指着肋下一道月牙形疤痕，"这是第二年，为了保护一个老狱友，被五个重刑犯围攻..."
手指移到胸口的一处枪伤："这是第三年越狱时中的狙击弹。"然后是肩胛处的烧伤痕迹："这是第西年在边境线上，为了救一车平民，抱着燃烧弹跳下车..."
最后，他翻转手腕，露出内侧一道细长的刀疤："这是上个月，为了拿到能洗清我罪名的证据。"
柳莹莹颤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那些伤痕，泪水再次涌出："为什么不早点联系我...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每次任务都是九死一生。"李其苦笑，"我不想给你虚假的希望。而且..."他顿了顿，"首到上个月，我才拿到足够翻案的证据。"
柳莹莹抬头看他，眼中的愤怒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现在呢？安全了吗？"
"还不确定。"李其诚实地回答，"陈家的势力比想象的更深。这也是我犹豫要不要联系你们的原因...我不想把危险带给你们。"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柳莹莹的声音冷了下来，"再次消失？"
"不。"李其斩钉截铁地说，"这次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你们。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和蔻蔻因我而陷入危险。"李其首视她的眼睛，"那样的话，我会用生命保护你们，然后离开。"
柳莹莹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这个简单的动作让李其浑身一震——五年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你瘦了。"她轻声说，"也老了。"
李其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这五年，每一天我都在想你和孩子。"
"证明给我看。"
"什么？"
柳莹莹深吸一口气："证明你不是出于责任才回来。证明你...还爱我。"
李其愣住了。五年的生死考验，无数个浴血奋战的日夜，支撑他活下来的唯一信念就是能再见到她们母女。但现在，面对这个最简单也最复杂的要求，他竟不知从何说起。
"我..."
楼梯口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到蔻蔻抱着小熊玩偶站在那里，睡眼惺忪。
"爸爸妈妈不要吵架..."小女孩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
柳莹莹立刻起身抱起女儿："宝贝怎么醒了？做噩梦了？"
蔻蔻摇摇头，小手紧紧抓住柳莹莹的睡衣："我梦见爸爸又不见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两个大人的心脏。李其走过来，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爸爸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真的？"
"真的。"李其亲了亲蔻蔻的额头，"爸爸发誓。"
小女孩这才放松下来，很快又在母亲怀里睡去。柳莹莹示意李其跟着她，两人轻手轻脚地把蔻蔻送回床上。当确认女儿睡熟后，柳莹莹示意李其到阳台上说话。
夜风微凉，远处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两人并肩而立，一时无言。
"她经常做这种梦。"柳莹莹突然开口，"每次醒来都会哭着找爸爸...即使她从没真正拥有过。"
李其握紧栏杆："我会用余生弥补你们。"
"不是所有事都能弥补的，李其。"柳莹莹望着远方，"五年的空白...不是几句道歉就能填平。"
"那要我怎么做？"李其转向她，"告诉我，任何事。"
柳莹莹也转过身，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重新追求我。"
"什么？"
"就像我们刚认识那样。"柳莹莹的声音带着一丝李其多年未闻的俏皮，"从零开始。不因为蔻蔻，不因为责任...只因为你想和我在一起。"
李其怔住了，随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大学时我可是追了你整整一年。"
"那这次争取快一点。"柳莹莹也微微笑了，"我己经不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了，没那么多耐心。"
李其情不自禁地伸手，却在半路停住，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个权利。柳莹莹看着他的犹豫，轻轻叹了口气，主动向前一步，靠进他怀里。
"先声明，这不代表我原谅你了。"她的声音闷在李其胸前，"只是...今晚太累了。"
李其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我可以等。五年，十年...多久都等。"
柳莹莹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挣脱。两人就这样静静站在阳台上，任由夜风吹散过往的伤痛。
远处的高楼顶层，一个修长身影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冷笑。陈昊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计划很顺利，他们己经团聚了。"他对着话筒轻声说，"是的，好戏才刚开始。"
挂断电话，他最后看了眼远处阳台上相拥的两人，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