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港市,城西老工业区,地下排水系统。
浑浊的、散发着铁锈与腐败气味的污水在巨大的混凝土涵洞里缓缓流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潮湿和一种…**金属锈蚀过度**的甜腥味。应急灯的光线昏黄摇曳,在布满苔藓和油污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王启年背靠着一根冰冷粗大的排污管道,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像拉动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身上的白大褂早己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浸满了污水和暗红的血渍。左手无力地垂着,小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断骨刺穿了皮肉,露出森白的茬口。右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巴掌大小、外壳布满烧灼痕迹的银灰色金属盒——信号发射器。盒体表面,几道细微的蓝金色电弧正徒劳地跳跃、闪烁,如同垂死萤火虫的最后光芒。
“咳咳…” 又是一口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呛咳出来,溅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前方幽暗的涵洞深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剧痛而收缩。
那里,黑暗在蠕动。
不是影子,是**活物**。一片粘稠的、如同石油泄漏般流淌的“污迹”,正沿着涵洞的墙壁和污水表面无声地蔓延过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凝聚成无数细小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甲虫”集群,时而摊开成一张覆盖大半个涵洞的、不断滴落银色粘液的“金属膜”。它所过之处,应急灯的光线被扭曲、吞噬,墙壁上的苔藓瞬间枯萎碳化,连流动的污水都仿佛凝固、失去了活性。
卡洛斯的残余纳米集群。它们不再是军队,而是失去了主控后,仅凭毁灭本能驱动的、贪婪的食腐者。它们嗅到了守护符文残留的波动,如同鲨鱼嗅到了血腥。
王启年颤抖着,试图再次激活手中的信号发射器。盒子发出刺耳的电流过载声,蓝金色电弧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盒子表面,最后一点代表着守护符文残余的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湮灭。
“嗬…嗬…” 绝望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信号断了。最后的希望…也断了。他拼尽最后力气发出的警告——“摇篮不是救赎”——如同投入死海的石子,再无回响。
纳米集群的“金属膜”猛地加速!它如同饥饿的史莱姆,掀起一股腥臭的金属风暴,带着吞噬一切的毁灭气息,朝着的王启年当头罩下!
王启年闭上了眼睛,意识沉入一片冰冷的死寂。结束了。三十年的躲藏,三十年的守护…最终,还是没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空间震颤声!
王启年头顶上方,原本污浊不堪的空气,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细微的、不断扭曲波动的**裂痕**!这裂痕并非物理破坏,更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折叠、挤压出的褶皱!一道微弱的、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翠金色光芒**,如同穿越了亿万光年,从这道空间褶皱中激射而出!
光芒出现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
扑向王启年的纳米集群“金属膜”,其狂暴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滞缓下来。构成集群的每一个微小单元,其高速运动的轨迹都变得清晰可见,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挣扎。空气中弥漫的毁灭气息被一股温和却无比坚韧的**秩序力量**强行中和、驱散!
那道翠金光芒精准地悬停在王启年身前!
它并非攻击,而是**展开**!
光芒瞬间扩散,化作一面由无数细密、流淌的翠绿叶脉纹路与凝实的金蓝锁链交织而成的**晶体屏障**!屏障表面,柔和的光晕流转不息,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与稳固的守护意志。
砰——!
如同泥牛入海!
纳米集群化身的“金属膜”狠狠撞在了这面突然出现的晶体屏障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沉闷的、物质被强行分解消融的“滋滋”声!
屏障表面,翠绿的叶脉纹路骤然亮起!撞击点的纳米单元如同被投入强酸的金属,瞬间失去活性,粘稠的银色光泽褪去,化为灰白的、毫无生机的金属粉末簌簌落下!同时,金蓝的锁链虚影在屏障内部流转,形成强大的斥力场,将后续涌来的纳米集群死死抵住、推开!
屏障之后,王启年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这面凭空出现、散发着不可思议力量的翠金屏障,以及屏障外那些疯狂冲击、却在法则力量下不断消融湮灭的纳米集群!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温暖气息,透过屏障,轻轻拂过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摇篮…的力量…” 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失神的瞳孔深处,一点难以置信的光芒重新燃起,“她…收到了…她出手了…”
但希望的光芒只持续了一瞬,就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她能出手,意味着摇篮己经激活到一定程度…也意味着,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负担!而眼前的屏障虽然强大,却并非坚不可摧!
屏障之外,被短暂阻隔的纳米集群显然被激怒了!它们不再无脑冲撞,而是迅速改变形态!无数细小的纳米单元脱离集群主体,如同疯狂的金属蜂群,高速环绕着晶体屏障飞行、切割、腐蚀!它们试图寻找屏障的能量节点、法则缝隙!同时,更多的纳米集群如同黑色的潮水,从涵洞深处涌来,层层叠叠地堆积在屏障之外,用纯粹的体量施加着恐怖的压力!
“滋滋…喀啦…”
晶体屏障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白色纹路!翠绿的光芒和金蓝的锁链虚影都出现了瞬间的暗淡!屏障在剧烈地波动、震颤!摇篮的力量隔着空间褶皱传递,终究有限!而纳米集群的毁灭本能和数量优势,是无穷无尽的!
王启年看着屏障上迅速蔓延的裂纹,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取代。他低头,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看向那无力垂落的断臂。疼痛似乎己经远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疲惫。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一丝…解脱。
“终究…还是不够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用还能活动的右手,艰难地探入自己破碎白大褂的内袋。摸索着,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武器,也不是什么高科技装置。
那是一个老旧的、外壳磨损得露出黄铜底色的…**怀表**。
表盖己经碎裂,露出内部的表盘。表盘上没有指针,只有三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古老气息的符文刻痕,围绕着中心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旋涡状标记。表壳边缘,刻着一行几乎被磨平的细小铭文:**Tempus Custos(时间守护者)**。
王启年布满血污和泥泞的手指,极其温柔地着冰冷的表壳,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怀念,有愧疚,有深沉的疲惫,最终都化为一种决绝。
“老林…对不住了…” 他对着空气,如同对着某个看不见的亡魂低语,“当年冻结那7秒…救下了晚晚…也耗尽了我最后一点‘偷来’的时间本源…这表…早就只是个空壳了…”
他抬起头,望向那面在纳米集群疯狂冲击下、裂纹越来越多、光芒越来越暗淡的翠金屏障。摇篮的力量在哀鸣,在挣扎。
“但现在…或许…还能再榨出一点‘余烬’…” 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只剩下近乎燃烧的平静。
他猛地用拇指指甲,狠狠划破了自己的掌心!温热的、带着他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涌出,浸染了那枚古老的怀表!
鲜血没有滴落,而是诡异地被怀表吸收!表盘中心那个几乎看不见的旋涡状标记,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却令人心悸的…**灰白光芒**!
“以吾残躯…以吾残时…” 王启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热与悲怆,“**燃此余烬!**”
他狠狠地将染血的怀表,按向自己血肉模糊、白骨森森的断臂伤口!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响彻涵洞!比断骨之痛强烈千百倍的痛苦瞬间席卷了他!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时间在他身上被强行抽取、燃烧**的剧痛!
怀表按在伤口上的瞬间,灰白色的光芒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沿着他的断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血肉、骨骼、乃至他手臂周围的空间本身,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失去所有色彩的**灰白化**!仿佛时间在他这条手臂上被彻底冻结、抽离,化为纯粹的“燃料”!
与此同时,怀表表盘上那三个微小的符文刻痕,其中一个代表“时间”的银色符文,猛地爆发出一团刺目欲盲的**灰白强光**!
这光芒并非射向屏障外的纳米集群,而是…**反向注入**了那面摇摇欲坠的翠金晶体屏障之中!
嗡——!
翠金屏障猛地一震!
表面那些细密的裂纹,在灰白光芒注入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冰晶覆盖、冻结!屏障本身的光芒并未增强,但其**结构**却在瞬间发生了质变!从能量态,被强行凝固、转化为了某种介于能量与实体之间的…**时间晶体**!
屏障外,那些疯狂冲击、腐蚀的纳米集群,在触碰到这层凝固了时间之力的晶体屏障时,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高速飞行的纳米单元瞬间停滞,如同被钉死在琥珀中的飞虫!后续涌来的纳米集群撞在这些被冻结的前锋上,自身也陷入了可怕的迟滞!它们的毁灭能量被凝固的时间之力强行“冻结”在爆发的瞬间,无法释放,也无法消散!整个冲击的浪潮,在距离屏障不到半米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不断有新的纳米单元冲入、然后被瞬间冻结的…**灰白色“雕塑群”**!
时间,被王启年以燃烧自身血肉和时间本源为代价,强行凝固了这片狭小区域内的毁灭进程!
屏障之后,王启年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他靠着管道的身体软软滑倒,仅存的右臂无力地垂下,那枚染血的怀表“当啷”一声掉在污水中。他整条左臂连同小半边身体,己经完全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冰冷的灰白色,如同石雕。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瞳孔涣散,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涣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土层,穿透了扭曲的空间褶皱,投向遥远的、那片被光茧笼罩的海岬方向。
“晚晚…” 他嘴唇翕动,发出无声的呓语,“摇篮…不是救赎…是…枷锁…是…祂的…诱饵…”
涵洞深处,被灰白时间晶体冻结的纳米集群“雕塑群”内部,突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的、不祥的紫黑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深渊的眼睛,在凝固的时间中,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余烬燃尽。
时间凝固。
而凝固的毁灭之下,更深的阴影正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