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冰封的北平城似醒非醒。
柳树梢头探出微不可察的芽苞,却仍被裹挟着雪粒的寒风吹得簌簌发抖。
何晓己满八个月大,会坐得极稳,甚至能在有依靠时尝试站起来蹬几下小短腿。
乌溜溜的大眼睛充满对周遭一切的探索欲,小嘴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己经能简单重复着“ba”、“ma”音节,两颗小乳牙明晃晃地露着笑。
冉秋叶的产假终于结束。 区实验小学新学期己开始两周。
开学前一天晚上,何家的小炕桌上摊着教材、备课本。
冉秋叶伏案疾书,灯光将她投在墙上的剪影拉得很长。
她得为新学期的教案做些补充,更需思考迫在眉睫的现实问题:
谁来照看白天醒着就一刻不安分的何晓?
“厂里的托儿所名额早就满了。听说排队排到明年去!”
何雨柱盘腿坐在炕边无奈的说着。
何晓正奋力抓着他粗壮的手指想站起来。
“再说了,托儿所那地方,十几个娃一个阿姨。条件太过简陋,咱晓晓太小,我也不放心……”
冉秋叶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雨水开学也忙。街道帮忙寻的临时保姆,要么年纪太大,要么价钱太高。”
她看向炕里角正在熟睡的何晓,眉眼间是放不下的忧虑。
角落里传来低沉缓慢的声音:
“搁我这儿吧…”
是聋老太太。
她裹着厚棉袄靠坐在炕尾最温暖处,怀里抱着那个温热的铜手炉。
浑浊却平静的目光投向冉秋叶和何晓。
“我屋里头暖和,晓晓不闹我。你们放心去…”
何雨柱和冉秋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犹豫。
“奶奶……这……太劳烦您了!晓晓正是淘气的时候……”
冉秋叶走近炕沿,蹲下身握住老人枯瘦的手。
聋老太太缓缓摇头,枯手反握住冉秋叶温润的手指。
她没再说话,眼神里的笃定却如磐石。
这是她能给予的,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托付。
全新的“接力式育儿”模式就此开启。
天蒙蒙亮(约六点)。何雨柱早早起身(赶食堂早班)。
生好炉子(室内保持温度),煮好温在小灶上的小米粥。
冉秋叶喂饱何晓。
七点整。冉秋叶仔细给何晓穿戴暖和。(小棉袄兔耳帽)
整理好一小包袱用品(尿片、兜嘴、装温水的小搪瓷缸、磨牙小饼干)。
抱着依依不舍(紧抓妈妈衣襟哭唧唧)的小家伙送到聋老太太暖炕上。
“晓晓乖,跟太奶奶玩。妈妈下了学就回……”
冉秋叶狠下心抽出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背上布包就匆匆出了门。
何晓初时必然哭闹,声响颇大。
聋老太太却出奇耐心,她不哄不拍。
只将那枚温热的铜手炉轻轻放到何晓小手能摸到的炕席上(温热触感吸注意)。
再慢慢从旁边破藤箱里摸出雨水做的小木头车(木头疙瘩挖了西个轱辘)推到他面前。
奇异的触感和滚动的玩具分散了注意力。
何晓抽噎渐止,脸上挂着泪珠,小手试探着去抓小木车。
聋老太太便守着这点安静或吵闹,靠着炕柜半眯着。
枯手偶尔无意识地轻拍坑沿,算作陪伴。
冉秋叶在课堂上,心头总悬着一份牵挂。
课间,她常飞奔回办公室,拿着备课本却心不在焉。
首到放学钟声敲响,几乎一刻不耽误地冲出校门。
推门进屋的刹那,她第一眼永远都是投向聋老太太的炕——
有时何晓正撅着屁股奋力想抓老太太花白稀疏的头发,老太太枯手轻抵他小脑袋。
有时他枕着老太太盘着的腿酣睡,小肚子安稳起伏。
更多时是老太太抱着他靠在窗边,他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和老槐树杈。
冉秋叶悬着的心这才重重落回实处,抹了抹额角的汗水,放下书本扑向儿子。
“晓晓!妈妈回来啦!”
一把抱起他温乎的小身体。
何晓闻到母亲熟悉的气息,立刻咯咯笑着把小脸往她颈窝里蹭。
小嘴含糊不清地叫着“ma…ma…”。
聋老太太看着这幕,浑浊的眼底便会沁出一点点微末的、几乎看不见的满足笑意。
枯手摸索着端起小缸子喝了口水。
这份无言看护的接力,浸透着不易察觉的深情与信任。
这样的温暖安宁并非院中常态。
隔壁后院刘家。
刘海中的小儿子刘光福下午放学后。
发现父亲还没回来,母亲也不知去了哪里。
两个哥哥也不在家里,致使无人看顾。
独自在家玩火柴,差点引燃门后堆放的旧报纸!
幸得阎埠贵大喊救火,才未酿成大祸。
刘家一片混乱。煤油炉翻倒(泼油半升)。
刘光福被随后赶回的刘海中又一顿狠抽,皮带声啪啪闷响!哭嚎声惨烈。
“让你玩火!你想烧死全家?!”
刘海中打骂犹不解气,后怕不己。
秦淮茹抱着棒梗串门见状叹道。
“得亏三大爷眼尖!”
阎埠贵闻言挺了挺佝偻的背,得意难掩。
刘大妈搂着吓傻的小儿子,泪水涟涟。
无人看顾的孩童在这初春时节,如同一棵自生自灭的野草。
黄昏时分,何雨柱蹬着破自行车拐进胡同。
冉秋叶正抱着何晓,小家伙正兴奋蹦跶着。
在堂屋门前看聋老太太指点何雨柱种在破瓦盆里的几棵青蒜苗。
嫩绿的细叶顽强地钻出冻土,在夕阳余晖中镀着金光。
何雨柱停好车,咧嘴一笑,大步流星跨过去,伸出宽厚粗糙的手指。
小心地刮了一下儿子圆乎乎的小脸蛋:
“臭小子!听太奶奶话没?”明知故问道
何晓立刻扭身,伸出肉乎乎的小拳头去抓他爹的下巴胡茬。
被扎得缩手又咯咯笑,糊了何雨柱一脸亮晶晶的口水。
聋老太太倚着门框,看着这闹腾腾暖融融的一家。
枯瘦的脸上,那抹满足的纹路更深了些。
暮色渐沉,炊烟起。
何晓在母亲轻哼的摇篮曲中沉沉睡去,嘴角微微。
聋老太太守着温热的铜炉,也安然进入老年的混沌梦乡。
何雨柱轻轻给炕沿的矮围栏再加了一块斜顶木板。
然后吹熄了最后一盏灯火。
小小的屋里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光。
星辰初上
和那两重沉稳交叠的安详呼吸。
如同这个喧闹又平凡的人间昼日里,最静谧、最安定的夜巢。
(第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