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滴从高处坠下,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回响。
玄天宗,人界修仙第一宗门,今日是百年一度的拜师大典。
凌霄宝殿前的广场上,人潮如织,肃穆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灵气和一种近乎凝固的庄严。
新入门的弟子身着统一制式的月白道袍,垂手而立,头颅微低,等待着决定命运的召唤。
凌尘站在队列的最前方,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
他早己是宗门内定的亲传弟子,拜入掌门玄诚子门下不过是走个过场。
阳光穿透高耸的琉璃瓦顶,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浓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带着一丝少年人少有的冷峻和疏离。
宗门上下皆知,这位凌师兄天赋异禀,修炼进度一日千里,性情却如万年寒潭,深不见底,难以亲近。
唯有他自己知道,这份冷冽并非天生。
识海深处,总有一些破碎的、灼热的片段在无人时翻涌:猩红的天空下,残破的战旗猎猎作响,喊杀声震耳欲聋,兵戈撞击的火星刺破弥漫的硝烟。
断裂的神兵、染血的战甲碎片……还有一张模糊却威严的面孔,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万古。
每一次记忆碎片的闪现,都伴随着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和无尽的杀伐戾气,让他不得不以全部的意志去压制、去冰封。
“凌尘!”高台上,掌门玄诚子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穿透了整个广场的寂静。
凌尘猛地回神,眼底深处那抹转瞬即逝的血色被强行压下,重新覆上平静的冰层。
他深吸一口气,步履沉稳地踏上玉阶,走向高台。道袍宽大的袖口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那些虚幻又沉重的血色记忆之上。
广场上数千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有敬畏,有艳羡,也有不易察觉的嫉妒。他是玄天宗的骄阳,是这一代弟子中无可争议的巅峰。
终于行至高台中央,凌尘撩起衣袍下摆,动作流畅而恭敬地跪倒在玄诚子面前那方古朴的蒲团之上。额头触碰到微凉的蒲草,带来一丝奇异的清明。
“弟子凌尘,叩见师尊!”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金石之质,却又沉稳得如同古井深潭。
玄诚子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眸深邃如浩瀚星海。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带着期许的温和笑意。宽大的袍袖轻轻一拂,一道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将凌尘稳稳托起。
“好,好孩子。”玄诚子声音带着欣慰,“今日起,你便是我玄诚子座下亲传弟子,望你持身以正,勤修不辍,心系苍生,光耀我玄天门楣!”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定不负师恩!”凌尘躬身再拜,姿态无可挑剔。
玄诚子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肃容,朗声道:“授剑!”
两名侍剑童子神情庄重,合力捧着一个狭长的紫檀木匣,步履沉稳地走到凌尘面前。
木匣古朴无华,只在表面镌刻着玄天宗独有的云纹印记,透着一股内敛的厚重气息。匣盖缓缓开启,刹那间,一道清越的龙吟之声仿佛自九霄云外传来,响彻整个广场!凛冽如万年寒冰的剑气冲天而起,竟让广场上空的流云都为之一滞!
匣中,一柄长剑静静躺着。
剑身长约三尺三寸,通体如深潭寒水锻造而成,呈现出一种内蕴锋芒的幽蓝光泽。
剑脊笔首,自剑锷处延伸出数道玄奥深邃的冰裂纹路,仿佛封印着远古的寒霜。
剑柄由某种温润如玉的未知白色兽骨制成,触手生温,恰好抵消了剑身散发的凛冽寒意。
剑格则是一枚雕琢成展翅凤凰形态的深紫色晶石,光华内蕴,流转不息,为这柄冰冷的长剑平添了几分神秘与尊贵。
“此剑名‘寒渊’,乃上古神铁辅以北海万年玄冰之魄所铸,经我宗历代先辈温养淬炼,锋芒内敛,灵性天成。”玄诚子目光落在剑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望你善用此剑,斩妖除魔,护持正道!”
广场上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寒渊剑!这柄传说中的神兵,竟被赐予了凌尘!无数道目光瞬间变得滚烫,羡慕、震惊、乃至难以抑制的嫉妒交织在一起。
凌尘的心脏猛地一跳,并非因这柄神兵本身,而是当他的目光触及那深紫色凤凰晶石剑格时,识海深处骤然掀起滔天巨浪!
不再是零碎的片段,而是一幅完整得令人窒息的画面轰然炸开——
猩红粘稠的天空低垂,仿佛随时会滴下血雨。脚下是支离破碎的大地,龟裂的缝隙中翻滚着灼热的岩浆与污浊的黑气。
震耳欲聋的咆哮、濒死的哀嚎、神兵法宝撞击的刺耳尖啸、能量爆炸的轰鸣……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毁灭的交响。
视野所及,是铺天盖地的魔影,形态扭曲狰狞,散发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如黑色的潮水般汹涌扑来。
而在那魔潮的最前方,一道身影傲然挺立!
她身着残破却依旧璀璨夺目的白金战甲,甲叶上沾满了暗红的血污,如同雪地上盛开的红梅。
手中紧握着一柄巨大的、燃烧着炽白火焰的长戟,那火焰纯净而霸道,所过之处,魔影如同冰雪般消融,发出凄厉的尖啸。
她的面容被头盔的阴影遮挡了大半,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头盔顶端,一枚深紫色的凤凰晶石在血与火的映照下,折射出破碎而决绝的光芒!
那光芒,与眼前寒渊剑剑格上的晶石,一模一样!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悲恸和滔天杀意,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般骤然喷发!凌尘身体剧震,眼前的一切——肃穆的广场、威严的师尊、艳羡的目光——瞬间被无边的血色淹没!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回了那片尸山血海,沉重的血腥味堵塞了鼻腔,冰冷的杀意冻结了西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