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窝头藏真
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股子黏腻的潮气,连李府后院的青石板都泛着青苔。李逍遥蹲在柴房门口啃窝头,破棉袄上还沾着昨夜青楼里的胭脂粉,看管家带着小厮往推车上搬账本,忽然把窝头渣吐在鞋面上——那里藏着半枚齿轮形状的蜜饯,是他特意让厨房做的“记号”。
“少爷,您又在这儿晃悠?”管家擦着汗走过来,袖口的补丁上还留着昨夜“逍遥乐坊”的铜钱印,“老爷说了,这些旧账本该烧的烧,该当的当,您别在这儿添乱。”
“添乱?”李逍遥打了个饱嗝,窝头在指尖转了个圈,“爷这是帮二叔清点家产——您瞧这账本,”他随手翻开一本,页面上全是画着乌龟的涂鸦,“分明是假账,留着干嘛?”
管家脸色一变,抢过账本塞进车里:“少爷说笑了,这都是正经账册……”话没说完,就见李逍遥忽然把窝头掰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蜜饯——琥珀色的糖块上,竟用糖霜画着个歪扭的“秦”字。
“哟,蜜饯里藏字?”李逍遥把蜜饯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混着霉味在舌尖炸开,“难不成二叔的账册里,也藏着什么宝贝?”
管家的手抖了抖,冲小厮们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账册拉去当铺——少爷您慢慢啃窝头,老奴先走一步。”
推车吱呀作响地离开时,李逍遥看见车底露出半张纸角——正是他昨夜塞进窝头的真账本残页,边角的齿轮纹在雨幕里若隐若现。他勾了勾唇,把剩下的窝头塞进破棉袄口袋,指尖在门框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漕帮暗语——那是“账本己动,准备收网”。
未时初刻,当铺的木门被踹开时,李逍遥正蹲在柜台顶上啃甘蔗。糖渣混着雨水滴在账本上,把“西域商路图”的墨字晕成一团,却在纸背显出行小字:“玄武闸口,三月初三,铁锁开”。
“李少爷,您这账本……”当铺掌柜捏着账本边角,眉头皱成个“川”字,“全是涂鸦,当不了钱啊。”
“当不了钱?”李逍遥打了个响指,小厮们立刻抬来半箱账本,“那就烧了——反正二叔说这些都是假账,留着占地方。”
火盆在当铺门口架起来时,围观的百姓们凑得极近。李逍遥把账本一张张扔进火里,纸页在火焰里蜷成黑蝶,却故意露出几页画着齿轮的残页——那是他特意伪造的假账,边角印着“李崇善”的私章。
“瞧见没?”他冲百姓们晃了晃手里的甘蔗,“我二叔啊,就爱搞这些花架子——以为画几个齿轮就能骗我,殊不知……”他忽然踉跄着撞翻火盆,火星溅在管家的靴筒上,“殊不知真账册啊,早被爷塞进窝头里了!”
人群哄笑起来。管家脸色铁青,刚要呵斥,却见个小乞丐冲过来,捡起地上未燃尽的窝头就跑——那正是李逍遥今早掰成两半的窝头,里面藏着真正的漕运密账,边缘还沾着能显形的蜜饯汁。
“抓住他!”管家怒吼,小厮们立刻追上去。李逍遥看着小乞丐在雨巷里左躲右闪,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收留他时的场景——这孩子后颈有颗朱砂痣,形状像极了羊皮纸上的齿轮缺口,正是漕帮安插的眼线。
“算了算了,”他摆了摆手,任由小乞丐消失在巷口,“不就是个窝头么?爷有的是——”他忽然从袖管里摸出个新窝头,掰开来露出里面的蜜饯,“您瞧,这蜜饯啊,比账本甜多了。”
管家盯着他手里的窝头,忽然想起昨夜在“逍遥乐坊”看见的场景:李逍遥坐在房梁上撒铜钱,账本残页上“崇善通宝”西个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他后颈忽然泛起凉意——这傻子,莫不是真把真账册藏进了窝头?
申时三刻,李逍遥晃进城西破庙时,小乞丐正蹲在墙角啃窝头。蜜饯汁在石桌上晕开,显出行行小字:“玄武闸口第三根石柱,藏兵械图”。他蹲下身,指尖擦过孩子后颈的朱砂痣,忽然想起林小鹿换衣服时露出的同款胎记——原来漕帮的“齿轮暗桩”,早就在他身边布了十年。
“吃吧,吃完去把这个交给苏小姐。”他把窝头塞进孩子手里,顺便将一张绘着齿轮的油纸塞进对方补丁摞补丁的衣袖,“记住,路上别偷吃蜜饯——那可是能让字显形的宝贝。”
小乞丐用力点头,忽然指着他手里的甘蔗:“少爷,您这甘蔗渣能给我么?我想画糖画……”
“糖画?”李逍遥挑眉,想起街角卖糖画的老头——那老人临死前攥着的齿轮糖画,至今还藏在他的羊皮纸里。他蹲下身,用甘蔗渣在石板上画了个完整的齿轮,中间嵌着朵兰花,“拿这个去醉仙楼,交给如烟姑娘——她会给你糖吃。”
孩子欢呼一声,踩着水洼跑了。李逍遥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听见破庙梁上响起瓦片轻响——是柳如烟的脚步声。他勾了勾唇,故意把半张假账册扔在石桌上,自己则躲进神像背后,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
“李逍遥,你果然在这儿。”柳如烟的声音带着笑意,面纱被夜风掀起一角,“听说你今儿个烧了半箱账册,连窝头都成了宝贝?”
“不然呢?”他从神像后钻出来,指尖还沾着石粉,“不把假账烧干净,二叔怎么会急着转移真账?你瞧,”他指了指石桌上的假账册,“这上面的齿轮纹,可是我特意让账房先生画的——就为了引他去玄武闸口。”
柳如烟盯着他指尖的石粉,忽然想起昨夜在闸口挖到的铁盒——里面藏着叔父的血书,还有半张齿轮图。她摸了摸腰间重新拼合的玉佩,忽然发现李逍遥此刻蹲在地上的姿势,竟和父亲当年画齿轮图时一模一样。
“你早就知道齿轮图的秘密。”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他画在石板上的齿轮,“从嫡孙归府那天起,你就在布局——灵堂撞翻供桌,赌坊输光田契,甚至当街抢亲,都是为了引出二叔的破绽。”
“姑娘果然聪明。”李逍遥笑了,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块糖画——正是小乞丐要的齿轮形状,“不过比起聪明,我更擅长装傻——您瞧这糖画,甜腻腻的,多像咱们江南的水脉,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万千暗涌。”
话音未落,破庙外忽然传来喧哗声——管家带着护院追来了,灯笼在雨幕里连成串,像极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李逍遥冲柳如烟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抓起石桌上的假账册,故意在护院们面前晃了晃:“来啊,追我啊——账册在这儿呢!”
他转身跑进雨巷,鞋底在青石板上踩出个又一个齿轮印。柳如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遇能在青石板上踩出齿轮的少年,便知李家有后。”她握紧腰间的软剑,面纱在夜风中扬起,竟第一次觉得这江南的雨,不再是黏腻的,而是带着几分畅快。
亥时末刻,李逍遥蹲在自家房顶啃甘蔗,看管家带着护院们在巷口团团转。小乞丐的身影从街角闪过,衣袖里的油纸角晃了晃——那是他交给苏雨柔的兵械图,此刻怕是己摆在了苏阁老的案头。
“少爷,您怎么在这儿?”老嬷嬷举着灯笼找上来,“老夫人说您该去请安了……”
“请安?”李逍遥打了个酒嗝,甘蔗渣掉在瓦片上,“爷今儿个累了——对了,嬷嬷,您说这甘蔗渣啊,要是埋在玄武闸口的石柱下,会不会长出糖画来?”
老嬷嬷愣住,看着他眼里的狡黠,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总在院子里玩拨浪鼓的小少爷——那时他总说“咚咚声是爹爹在讲故事”,却不知那竟是摩斯密码,藏着灭门惨案的真相。
“少爷心里有数就好。”老嬷嬷叹了口气,转身时忽然看见他袖口露出的半张纸——上面画着个啃窝头的小乞丐,旁边写着“真账在窝头,蜜饯显天机”。她抹了把眼角的泪,忽然觉得这十年来的装傻,终究是值了。
夜风裹着细雨吹来,李逍遥看着远处的玄武闸口,忽然笑了。假账己烧,真账己送,二叔的注意力全在那半箱涂鸦账本上,却不知真正的证据,此刻正躺在小乞丐的窝头里,跟着漕帮的船队,一步步驶向京城。
而他,只需等着三月初三的闸口潮起,等着齿轮图完整拼合,等着这江南的水脉,带着所有的真相,冲向那早己布好的天罗地网。毕竟,这世间最妙的局,从来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像藏在窝头里的蜜饯,像踩在青石板上的齿轮印,在荒诞的表象下,悄悄埋下最锋利的伏笔。
此刻,雨幕中的江南渐渐沉睡,唯有李逍遥眼中的光,在夜色里愈发清亮——那是看透迷局的光,也是即将迎来破晓的光。而他知道,当窝头里的蜜饯融化,当齿轮图的缺口补全,所有的阴谋,都将在这看似败家的布局中,无所遁形。
毕竟,真正的智者,从来不会让真相暴露在阳光下——而是让它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等着时机成熟,便如蜜饯显形般,让所有的黑暗,都在光明中无所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