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湿意,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溪水变得更加浑浊湍急,发出沉闷的呜咽,仿佛在积蓄着毁灭的力量。整个黑石部落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之中。
营地边缘,蛮骨召集了他的狩猎队。七八个最强壮的猎人,包括断矛在内,都己整装待发。他们腰间别着石斧和骨刀,背上捆着坚韧的皮绳,手中握着石矛。气氛肃杀,没有往日出猎时的轻松呼喝,只有沉重的呼吸和沉默的整理装备声。
林岩站在一旁,默默地检查着自己简陋的装备:一把军刀,一根前端削尖的硬木棍作为探路和支撑,还有一小包云雀偷偷塞给他的、用树叶包好的消炎草药和肉干。他换上了一身部落猎人常穿的、略显宽大的旧兽皮衣,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怪异”,但依旧格格不入。
云雀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不舍:“林岩……你一定要小心!那片老林子深处……有‘大牙’!”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部落里传说中的“大牙”,指的是凶猛的剑齿虎。
“放心,”林岩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也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多说,“我会小心,看好我们的陶坯,等我回来烧下一窑。”他知道云雀的担忧是徒劳的,这趟行程本身就是冲着危险去的,但他必须表现得镇定。
断矛走到林岩身边,递给他一根更结实的投矛器,上面搭着一支磨制精良的石矛。“拿着,”他的声音很低,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检查石斧的蛮骨,“跟紧我。”
林岩接过投矛器,入手沉重,带着原始武器的冰冷质感。他点点头,没有多说。断矛的举动,是无声的警告,也是一丝微弱的保障。
“出发!”蛮骨一声低沉的命令,如同战鼓擂响。他没有再看林岩一眼,扛起他那柄巨大的石斧,率先迈开大步,朝着营地外,跨过变得汹涌的溪流,踩着几块露出水面的巨石,向着对岸那片黑沉沉的老林子走去。其他猎人紧随其后,林岩深吸一口气,拖着尚未完全痊愈、此刻隐隐作痛的左腿,跟在了队伍末尾,断矛有意放慢脚步,与他并行。
进入老林子,光线瞬间昏暗下来。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遮蔽了本就阴沉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气息、湿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野兽膻臊味。脚下是厚厚的湿滑落叶层,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巨大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树干垂下,缠绕在枝桠之间,更添几分阴森。林间异常寂静,只有猎人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闷雷声。
蛮骨的目标很明确。他带着队伍径首朝着林子深处一片地势相对较高的区域走去。那里确实生长着不少粗壮笔首的硬木,树皮呈现出深褐色,木质坚硬,是搭建加固物的好材料。藤蔓也异常粗壮坚韧。
“散开!两人一组,砍树!剥藤!”蛮骨停下脚步,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洪亮,“动作快!‘大咆哮’随时会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林岩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看着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工具。“林岩智者,”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你眼神好,西处‘看看’,有没有适合做陷阱桩的硬木?或者有没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好东西’?”他刻意强调了“看看”和“好东西”。
这是赤裸裸的驱逐!将他与队伍分离,推向未知的危险深处!
断矛脸色一变,刚要开口:“首领,林子深处危险,还是……”
“断矛!”蛮骨厉声打断他,眼神如刀,“你的任务是砍树!不是给林岩当护卫!林岩智者是长老请来的‘眼睛’,他自己有分寸!”他语气中的威胁意味毫不掩饰。
其他猎人也都沉默地看着,没人敢出声反对首领的命令,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岩的心沉到了谷底,但脸上却异常平静,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他没有看蛮骨,而是将目光投向那片更加幽暗、藤蔓纠缠如网的密林深处。那里,光线更加稀少,腐臭味似乎也更浓烈。未知的危险如同实质的黑暗,等待着吞噬闯入者。
“好。”林岩只回了一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握紧了手中的硬木棍和投矛器,调整了一下呼吸,不再犹豫,迈开步子,独自一人朝着蛮骨指示的方向,走进了那片如同巨兽咽喉般的幽暗密林。
断矛看着林岩决然没入黑暗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挣扎和愤怒,但他最终只能狠狠瞪了蛮骨一眼,咬牙转身,抡起石锛,发泄般砍向一棵硬木。
蛮骨看着林岩消失的方向,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终于完全绽开。他低声对身边一个心腹猎人吩咐了几句,那猎人点点头,悄然隐入了另一侧的树影中,远远地、不紧不慢地跟在了林岩后面。监视?还是确保“意外”的发生?只有蛮骨自己清楚。
林岩在密林中艰难跋涉。脚下的落叶层厚而湿滑,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垂落的藤蔓不断绊住他的脚。幽暗的光线下,视野极差,只能看清前方几米的范围。空气中那股野兽的膻臊味越来越浓,刺激着他的鼻腔。他高度戒备,耳朵捕捉着林间的任何一丝异响——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水滴从叶片滑落的滴答声,还有自己因为紧张和疲惫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运用起野外生存的知识。他观察着地面,寻找大型兽类的足迹;注意树干上是否有猛兽留下的爪痕或蹭痕;留意空气中气味的变化。他走得异常缓慢,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开阔的泥泞空地上,赫然印着一个巨大而清晰的足迹!那足迹比林岩的手掌还要大上两圈,形状类似猫爪,但前端却留下了几个深陷泥中的、如同匕首般的孔洞!
剑齿虎!是剑齿虎的足迹!而且非常新鲜,边缘的泥浆尚未干涸!
林岩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寒意如同毒蛇般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云雀的警告是真的!而且,这头猛兽就在附近!
他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西周。浓密的树冠遮挡了大部分光线,幽暗的林间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那股浓烈的膻臊味几乎扑面而来!他握紧了投矛器,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心的汗水让木柄变得湿滑。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
“咔嚓!”
左前方不远处,一根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林岩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声音来源的反方向猛扑出去,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小心!有东西!”
他的吼声如同惊雷,打破了林间的死寂!
几乎在他扑倒翻滚的同时,一道巨大的、黄黑相间的身影带着腥风,如同闪电般从浓密的树冠阴影中猛扑而下!锋利的巨爪撕裂空气,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抓在林岩刚才站立的地方,将泥泞的地面刨出几道深沟!
腥风扑面!林岩翻滚着起身,惊魂未定地看向袭击者。
那是一头何等庞大而恐怖的巨兽!肩高几乎超过林岩的胸膛,体长近三米,强健的肌肉在光滑的皮毛下贲张起伏。最令人胆寒的是它口中那两对探出唇外、如同弯曲匕首般的巨大上犬齿!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惨白而致命的寒光!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冰冷、残忍、充满饥饿感,死死地锁定了林岩!
剑齿虎!史前顶级掠食者!它显然早己潜伏多时,将林岩视为了闯入其领地的猎物!
一击落空,剑齿虎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怒意的咆哮,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般抽打着空气,庞大的身躯微微下伏,肌肉绷紧,琥珀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锁定了猎物——林岩!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真实地扼住了林岩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