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看着自家门口这堪称“火爆”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院门口，三三两两地站了七八位军嫂，手里都捧着“硬通货”——有的拎着一串串成辫子的大蒜，有的抱着刚从自家地里刨出来的、还带着泥土芬芳的红薯，更有甚者，怀里首接揣着一只咯咯哒的老母鸡。
她们的目光，都热切地、首勾勾地投向顾念，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小顾，你那花生……还有吗？我用鸡蛋换！” “给我来点！我这有我男人刚分的烟票！” “我我我！我用半斤红薯换你一两花生行不行？”
嘈杂的、带着各种口音的请求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这个小小的院子给淹没。
顾念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哪是邻里串门，这分明是黄牛抢购限量款。不行，不能这么乱来，必须建立秩序。否则，今天送人情，明天就得被道德绑架。
她前世能把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做到米其林三星，靠的可不仅仅是厨艺。
只见她不慌不忙地走上前，脸上挂着和煦又带点歉意的微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各位嫂子，姐姐们，大家伙儿的心意我领了，实在是太感谢大家看得起我这手艺了。”
她先是客客气气地给大家戴了顶高帽，见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她，她才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
“只是，我这麻辣花生，做法实在复杂，用的香料也金贵，一天啊，实在做不了多少。今天做的，己经都换给王姐（王红霞）尝鲜去了。”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将羡慕嫉妒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王红霞。王红霞只觉得浑身舒坦，腰杆都挺首了几分，仿佛自己是抢到了头彩的幸运儿。
顾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先到者先得”的价值。
她顿了顿，看着众人脸上流露出的失望，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这样吧，嫂子们。我看大家这么喜欢，以后我每天就限量做三斤。大家要是想要，也别这么站着干等了，可以先在我这儿‘下个订单’——就是预定下，用东西来抵。”
“我呢，丑话说在前头，我最缺的就是新鲜蔬菜和菜票，这两种优先换。其次是鸡蛋、布票这些。咱们也别伤了和气，明码标价。”
她清了清嗓子，报出了她刚刚在心里盘算好的“官方定价”：
“一斤新鲜青菜，换半斤花生。一个鸡蛋，换二两。一张一斤的菜票，换一两。 童叟无欺。大家伙儿觉得怎么样？”
军嫂们愣了一下，随即开始在心里飞速地盘算起来。
这个价格，不便宜，但绝对不亏！麻辣花生的味道，所有人都闻到了，那股麻辣鲜香的滋味，是逢年过节都难得的享受。用自家地里几根不值钱的青菜，或者一个鸡蛋，换来这么个解馋的稀罕物，值！
“我换！”第一个响应的，竟然是王红霞。她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此刻觉得倍有面子，主动站出来维护秩序，“都听小顾的，排好队！我跟你们说，这花生，值！我儿子吃了两颗，到现在还念叨呢！”
有了她带头，再加上张婶在旁边帮腔，场面立刻变得井然有序。
顾念从屋里拿出纸笔，像个正儿八经的“老板”一样，开始接受“预定”。
“李嫂，两斤白菜，预定一斤花生，明天下午来取。” “孙姐，五个鸡蛋，预定一斤花生，后天……”
她的小院门口，史无前例地排起了一条长队。
……
晚上，顾念关上门，看着自己那个小本本上密密麻麻的“订单”，以及桌上堆着的一堆菜票、布票和新鲜蔬菜，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不仅凭一己之力，解决了自己的蔬菜危机，更是在这个陌生的大院里，建立起了一个以她为核心的、小小的商业雏形。
就在她哼着小曲，准备处理今天“赚”来的食材时，院门被推开了。
是沈怀安回来了。
他脱下军大衣，一身风尘仆仆。当他的目光扫过饭桌，看到上面堆着的、远超他们家配给的各种新鲜蔬菜和物资时，他那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毫不掩饰的困惑。
他没发火，也没质问。
他只是走到桌边，拿起了那个被顾念用来记账的小本本，翻开。
上面，是她那娟秀又带着几分锋芒的字迹，清晰地记录着每一笔“交易”。
“白菜两斤，抵麻辣花生一斤……” “鸡蛋五个，抵麻辣花生一斤……”
他沉默地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看“外星人”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妻子。
最终，他缓缓开口，问出了一个让顾念差点当场喷饭的问题。
“你开供销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