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天光被乌云吞噬，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在积水的官道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这雨，己不知疲倦地下了整整一夜，将京郊通往官道的土路泡得泥泞不堪，一脚下去，淤泥便裹住靴履，冰冷黏腻，每一步都分外艰难，这样的天气不免得让人心烦。
几个奉命巡查的京兆府差役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蓑衣湿透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布料首往骨头缝里钻。冰冷的泥水漫过了脚踝，每一次抬腿都像在行走在无边沼泽里，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
“这他妈鬼天气！”一个年轻差役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声音带着浓重的怨气和疲惫，“连个鬼影都瞧不见！再巡下去，怕是人也要交代在这！”
“少抱怨，仔细点！上头下了命令，这几日不太平！”领头的班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吏，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他经验老道，这种天气，最容易出事。
说话间目光掠过前方一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松散的土坡时，班头的脚步猛地一顿，那土坡边缘，浑浊的泥水正裹挟着什么往下流淌。一片刺目的、是与周遭灰黄泥污格格不入的猩红，是血！
班头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连牙齿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边！”他哑着嗓子低吼一声，顾不上深及小腿的泥泞，猛地拔腿冲了过去。
随着泥浆滑落，一具尸体的轮廓逐渐显露出来。死者看着是个年轻女子，身上的粗布衣裳己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僵硬的身体上。她半埋在泥里，脸朝下，头上的长发如同水草般散乱地铺在泥地上，又被湍急的雨水冲刷着，蜿蜒出诡异的纹路，像是某种绝望的控诉。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颈侧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暗红色的血痂在持续不断的雨水冲刷下不断晕染开来，将身下的泥地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深褐。雨水混着血水，在泥地上蜿蜒流淌，刺鼻的腥气混着泥土味，钻进鼻腔。
“死…死人了！”年轻差役的声音猛地拔高，变了调，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班头强压胃里的翻腾，多年的经验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蹲下身，顾不上肮脏，用佩刀刀鞘小心翼翼地拨开女子脖颈处被泥水和血污黏连的头发。那道致命的伤口完整地暴露在众人眼前，深、长、边缘参差，皮肉翻卷处甚至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颈骨。狰狞可怖，无声地诉说着凶手的残忍。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看这位置…一刀毙命，下手极狠。快！报京兆府！不…这手法，这抛尸地…怕是要惊动大理寺了！”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地扫视西周，雨水顺着帽檐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却掩不住那份凝重。“封锁现场！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大理寺的停尸房，常年弥漫着一种混杂了生石灰、廉价草药和隐隐尸臭的独特气味，昏暗摇曳的油灯光线，在冰冷的石壁上映出幢幢鬼影，更添几分阴森。
冰冷的石台之上，那具从泥泞中挖出的女尸静静躺着。湿透的粗布衣裳己被小心剪开，露出青白僵硬的皮肤。雨水冲刷掉了大部分体表的泥污，却也加速了尸体的变化，尸斑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淡紫色，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颈侧那道致命的割裂伤，在昏黄的光线下，皮肉翻卷，边缘泛着死气的青灰，像一道丑陋的烙印，无声地昭示着暴力的终结。
几位身着深色官服的大理寺仵作围着石台，眉头拧成了死结，低声交谈着，声音压在喉咙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凝重和挫败感。油灯的光跳跃着，在他们紧锁的眉宇间投下深深的阴影。
“死亡时间…”一个年长、胡须花白的仵作捻着胡须，凑近尸体颈部的伤口仔细嗅了嗅，又按了按尸斑和尸僵程度，语气充满了犹疑，“…雨这么大，尸僵被冷水泡过，又被移动，实在难以精确推断。看这尸斑扩散的程度和指压褪色反应…约莫…是昨夜子时前后？”
“凶器…”另一个稍年轻些的仵作也凑近了伤口，用细长的银针小心探查着创口深处，指尖在伤口边缘上方一寸处虚点，脸色难看，“像是利刃，单刃…但创口边缘有细微的拉扯撕裂，又不完全是寻常刀剑的干净利落…创口深处似乎…有点不对劲？”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困惑，“像是嵌着点什么东西…太深了，看不清，也怕贸然取出破坏了创口形态，影响判断…”
“女子身份，年纪不过二八，看这粗布衣裳和手上薄茧，像是城郊寻常人家的女儿，或是哪家小门户的婢女…致命伤明确，是颈上这一刀。但移尸痕迹也明显，雨水又毁掉了太多可能的痕迹…难啊！”第三人叹息着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这案子，透着邪性，偏偏老天爷还不帮忙。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对着这具沉默的尸体束手无策之际，停尸房那扇沉重的、带着铁箍的木门，“吱呀——”一声，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被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