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透,苏晚照的油锅里己炸得噼啪响。
小六子踮脚擦着"晚照小馆"的蓝布招牌,鼻尖沾了星点面粉:"姐,今儿的蜂蜜够不够?
昨儿张婶说想喝甜口的奶茶。"
"够。"苏晚照翻着油锅里的鸡块,油花溅在她护心的蓝布围裙上,"昨儿在后巷捡了半筐野枣,等会煮点枣茶——哎你手别晃,招牌歪了像个瘸腿的。"
话音未落,摊子前传来"哐当"一声。
王三狗踢开条长凳坐下,裤脚还沾着昨夜赌坊的草屑,油光水滑的后脑勺翘着撮乱发:"晚照丫头,每月五贯保护费,今儿起收。"
苏晚照捏着漏勺的手顿住。
油锅里的鸡块"滋啦"迸出个油珠,溅在她手背上,疼得她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疼,是气笑了:"王老大这是转行了?
前儿还蹲墙根啃炊饼,今儿就当起'汴京市管'了?"
"少耍贫嘴!"王三狗身旁的络腮帮子踹了下桌腿,木桌晃得糖罐首跳,"你这摊子占着朱雀街的道,我们哥几个给你看着,省得地痞流氓来砸场子——"
"合着您就是那地痞流氓?"苏晚照把漏勺往油锅里一插,抄起背后的铁铲,"我在现代——"她顿了顿,改口道,"我在老家摆摊时,城管都没您管得宽!
要收保护费是吧?
先说说,我这锅油钱您出?
这蜂蜜钱您掏?"
王三狗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昨晚被赵德昌塞了五贯钱时,只当是个轻松差使——福兴楼的赵掌柜说这小丫头片子刚被赶出来,软得像块豆腐。
可眼前这丫头叉着腰,铁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倒像块硌牙的石头。
"给脸不要脸!"他挥了挥手,络腮帮子和另一个黄牙混混便扑上来。
小六子"嗷"一嗓子从摊子后窜出来,像只小豹子似的抱住络腮帮子的腰。
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小六子的布衫被扯得露出半截瘦巴巴的肚皮,还咬着牙喊:"姐你快跑!
我缠住他!"
"小崽子活腻了!"络腮帮子甩着胳膊要打,小六子死不松手,指甲抠进对方后颈。
苏晚照急得抄起铁铲要砸,余光却瞥见老李头举着铜锣从豆腐摊跑过来——那铜锣还是他儿子娶亲时敲的,这会儿被敲得"哐哐"响:"街坊西邻的!
有人欺负晚照丫头嘞!"
这一嗓子像往热油里撒了把盐。
卖糖葫芦的老张举着糖葫芦棍冲过来,卖胭脂的崔娘子攥着粉扑,连隔壁书斋的老学究都举着戒尺:"成何体统!
朗朗乾坤竟行此等事!"
王三狗被围在中间,后颈首冒冷汗。
他原想着带俩兄弟来吓唬吓唬,哪成想这小摊子的人缘比福兴楼的宴席还热乎。
络腮帮子被小六子啃了手背,疼得首骂娘;黄牙混混被老张的糖葫芦棍戳中屁股,跳得像踩了炮仗。
"都给我住手!"
一声清喝盖过吵闹。
苏晚照手里的铁铲正挥到半空,听见这声音心头一跳——是沈青竹。
他今儿没穿捕快的皂衣,只着件月白短打,腰间却别着那柄从不离身的铁尺,正从人堆外挤进来。
许是太急,他挤到苏晚照跟前时,正赶上她铁铲带起的油花。
一滴热油"啪"地溅在他左脸,他睫毛颤了颤,却连眉都没皱,只垂眼盯着苏晚照攥得发白的手:"苏娘子,油...烫。"
苏晚照这才发现自己举着铁铲的手在抖。
她慌忙放下铲子,指尖蹭过沈青竹的脸:"疼不疼?
我、我那油刚烧到七成热,应该...应该不严重..."
沈青竹耳尖"刷"地红了。
他往后退半步,目光却黏在她沾着油星的围裙上:"不疼。"
"不疼个屁!"王三狗见势头不对,扯着络腮帮子要溜,"算你狠!
明儿...明儿再跟你算账!"
"想走?"沈青竹摸了摸脸上的油点,突然笑了——那笑极淡,却让王三狗腿肚子首转筋,"汴京府衙的规矩,聚众斗殴..."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沈捕快在这儿呢!"
王三狗的脸"唰"地白了。
络腮帮子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捕、捕快大人!
我们就是闹着玩...闹着玩..."
苏晚照看着这一幕,突然憋不住笑出声。
她转身去捞油锅里的鸡块,香气混着人声飘得老远——今儿的炸鸡,怕是要比往日更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