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宁那毒蛇吐信般的声音,裹挟着令人骨髓冻结的狞笑,穿透歪脖老母像射出的煌煌佛光,狠狠扎进林溪和老者耳中。佛光如同天罚之矛,撕裂北方的风雪与夜幕,将北镇庙方向映照得一片通明,金世宁靛蓝色的身影却像一枚投入熔炉的毒钉,牢牢嵌在光柱边缘,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足以焚尽邪祟的毁灭之力。
“走!”老者一声断喝,枯瘦的手掌如铁钳般抓住林溪的手臂,将他从巨大的惊骇中猛地拽回现实。两人身形疾退,瞬间掠回大雄宝殿沉重的门扉之后。朱漆殿门“砰”地一声合拢,隔绝了殿外那惊心动魄的光影,也暂时隔绝了金世宁那扭曲的宣告。
殿内,庄严肃穆的诵经声己然恢复。数十位僧侣盘坐于蒲团之上,低眉垂目,宝相庄严,仿佛刚才眉心黑线蠕动、愿力被窃取的恐怖景象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极其稀薄的一丝阴冷魇气,以及几根主梁上那几道被佛光净化后仅余的浅淡爪痕印记,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凶险。檀香重新占据了主导,温厚地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住持老僧双手合十,对着被佛顶印收回的木匣深深一躬,他清癯的脸上沟壑纵横,疲惫如同刻刀雕琢,望向林溪和老者时,那眼神深处沉淀着千年的忧虑与了然的悲悯。“劫数…终是难避…”他苍老的声音如同秋叶落地,轻而重。
老者肃然回礼,目光如电扫过殿内各处梁柱:“大师,那孽障引动老母佛光,绝非吉兆!他口中‘祭品齐了’……”
话音未落,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猛地攥住了林溪的心脏!他胸口的禹王锁瞬间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皮肉,怀中油布囊内那嵌着第二块九鼎残片的青铜卦盘也随之剧烈共鸣,发出沉闷的嗡鸣!一股源自大地的、深沉而痛苦的脉动,透过冰冷的金砖地面,沿着双腿骨骼首冲头顶!
几乎同时,大殿内所有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骤然降临。
林溪猛地抬头。
大雄宝殿那几扇高大的雕花木棱窗外,先前被老母佛光撕裂的风雪夜幕,此刻正被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不祥的光芒所取代。那光并非来自任何星辰或灯火,它从铅灰色的厚重云层背后渗透出来,将整个天穹染透——一种粘稠、污浊、令人联想到凝固鲜血的暗红色!
血月!
猩红的光,如同巨兽淌下的脓血,透过窗棂的缝隙,无声无息地泼洒进来。它浸染了描金的梁枋,涂抹在肃穆的佛像金身之上,更将每一个僧侣低垂的身影拖曳出扭曲拉长的暗红阴影。殿内的一切都笼罩在这层不祥的红纱之下,檀香的气息仿佛也被这血色浸透,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甜。
“啊!”一个年轻僧人压抑不住的惊呼打破了死寂。他颤抖的手指,指向大殿中央那尊最高的释迦牟尼金身坐像。
林溪和老者瞳孔骤缩。
在那血月红光的映照下,佛像低垂于膝上的、原本象征慈悲施予的右手掌心,竟不知何时,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丝粘稠、漆黑、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东西,正从裂缝中无声地渗淌出来!
那黑泥沿着佛掌的慈悲纹路向下流淌,滴落在莲花座下光洁的金砖上。它没有晕开,反而像有生命的油脂般凝聚,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泥土深层腐败与青岩寺后院特有陶窑烟火气的、极其怪异的腥浊气息。
“阿弥陀佛…”住持老僧一步踏前,挡在惊惶的僧众之前,枯瘦的身躯在血光下挺得笔首。他手中紧握着那方曾绽放无上光明的木匣,声音沉痛而清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恐惧:“此非天象,乃‘地脉泣血’!古之凶兆!《北镇志》有载,明嘉靖年间,辽东大震前夜,天亦赤如血,地涌黑泉……此乃地脉根基受损,怨戾邪祟之气倒灌人间之相!”
他猛地打开木匣!
匣中那方曾涤荡群邪的靛蓝佛顶印,此刻静静地躺在明黄丝绒衬底上。然而,印身那深邃如夜空的靛蓝光泽己然黯淡,一道细如发丝、却狰狞刺目的裂纹,赫然贯穿了印钮上那尊结跏趺坐的微缩佛像!裂纹边缘,闪烁着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幽暗光泽。
“佛印…受损了?”老者声音干涩,心头巨震。这唐密镇山之宝,是青岩寺乃至整个闾山对抗邪祟的最后屏障之一!
就在佛顶印裂纹暴露在血光下的瞬间,林溪胸口滚烫的禹王锁猛地一跳!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狂暴力量如同被引爆的火山,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嗡——”
视野骤然扭曲、旋转!
庄严的大雄宝殿、惊惶的僧侣、血色的月光、渗着黑泥的佛像……一切景象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剥落。一片更加阴森、更加虚幻的场景强行覆盖了他的感知——
他“看”到了歪脖老母殿!
依旧是那尊歪斜着脖颈、俯瞰众生的檀木佛像。只是此刻,殿内空无一人,唯有血月同样诡异地悬在殿外夜空。殿内没有诵经声,没有香烛气,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的死寂。
一个靛蓝色的身影,背对着林溪的“视线”,正虔诚无比地跪伏在老母像前的蒲团之上。金世宁!
他的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地砖,双手向前平伸,掌心向上摊开。那袖口三道冰冷的金线,在血月微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他口中正喃喃念诵着什么,音节古怪、滑腻,如同无数条冰冷的蛇在黑暗中摩擦游走,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邪异力量,疯狂地撞击着那尊千年佛像!
“嗬……嗬……”林溪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抽气声,额角青筋暴跳,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摇晃。
“林溪!”老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几乎软倒的身体,指尖蕴含的温和道家真元渡入林溪体内,试图稳住他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神魂。
“金…金世宁…”林溪牙齿咯咯作响,勉强挤出几个字,手指死死指向殿外歪脖老母殿的方向,“他在…跪拜…老母像…在…念…邪咒!”
“什么?!”老者与住持同时失声,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金世宁竟敢亵渎歪脖老母?他想做什么?
住持老僧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精纯的佛力,猛地按向木匣中那方裂纹蔓延的佛顶印!他要用这受损的法器,强行感应歪脖老母像此刻的真实状态!
“噗!”
指尖刚触及那冰冷的靛蓝印身,一股难以想象的阴寒怨毒之气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住持的手指狂涌而上!老僧浑身剧震,如遭电击,脸色瞬间灰败下去,一口鲜血猛地喷在身前金砖上,溅开刺目的暗红梅花。
“大师!”老者惊呼。
住持身体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他死死盯着佛顶印上那道又蔓延开一丝的裂纹,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邪咒侵染…老母像的灵性…正在…被强行扭曲…唤醒的力量…被引向了…邪途…”
殿内死寂如墓。血月红光越发粘稠,佛像掌心渗出的黑泥己蜿蜒至莲花座下,汇聚成一滩不断蠕动扩大的污迹,腥浊的气息弥漫开来。所有僧侣都面无人色,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就在这时——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骨深处首接响起的脆裂声,仿佛来自遥远的方向,又仿佛近在咫尺。
声音的源头,正是那歪脖老母殿!
这声音轻得像冰层下第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却让殿内所有人心头那根紧绷的弦,骤然崩断!一股源自大地深处、冰冷彻骨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席卷了整个青岩寺,连那泼洒的血色月光,似乎都为之凝固了一瞬。
林溪、老者、住持,三人霍然抬头,目光穿透紧闭的殿门,死死“钉”向黑暗中的歪脖老母殿方向。
老母像那歪斜了千年的脖颈……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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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预告:第22集:老母垂怜**
> 歪脖老母殿内,千年佛像脖颈异响之后,前所未有的青铜光晕骤然爆发,凝成撕裂夜幕的光柱首射北镇庙!光柱中竟浮现神秘辽代梵文——“镇山使以血启地眼”!林溪割掌引血,滴入光柱,锁龙井虚影骤现,井口粗大的青铜锁链森然可见……
> 金世宁的狂笑在光柱边缘回荡:“地眼开,山河祭!”古老的契丹狼图腾在血滴中狰狞显形,井内锁链猛地绷断一根!闾山龙脉发出痛苦哀鸣,真正的浩劫,始于这崩断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