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莫靠着墙，剧烈地咳嗽，每一声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艾拉把孩子们从阴影里拉出来，小芽死死抱着她的腿，小脸埋在她的裤子上，不敢看诊所里的狼藉。
“双倍的钱，三天。”林远开口，声音干涩，打破了这片凝滞，“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问题像一根针，戳破了老莫强撑的最后一点硬气。
“怎么办？我他妈怎么知道怎么办！”老莫猛地抬头，那只独眼里布满血丝和绝望，他指向林远，声音嘶哑地咆哮，“都是你！要不是你这小子，疤脸怎么会盯上这里！现在好了！三天！我拿命去给他凑钱吗？！”
这股怒火来得突然，却又在情理之中。一个常年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在压力彻底压垮他时，会将怨气发泄给任何一个可能的目标。
林远没有反驳。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骂我没用。钱凑不齐，我们都得死。”
“那你他妈说怎么办？！”老莫吼道，“去偷？去抢？就凭我们几个？一个老瘸子，一个女人，几个小崽子，还有一个你这种连枪都没摸过的货色？”
“我去。”
一个清冷又坚决的声音响起。是艾拉。
她安抚好发抖的小芽，站首了身体，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恐，取而代?????的是一种属于垃圾场鬣狗的冷静和狠厉。
“只有一个地方，能在三天内凑到这笔钱。”她看着老莫，一字一句地说，“‘锈蚀管道区’。”
“不行！”老莫的反应比刚才被疤脸威胁时还要激烈，他几乎是弹了起来，“绝对不行！你疯了？！那地方是工业废料的最终倾倒口！辐射读数能把盖革计数器撑爆！没人能从那儿活着回来！”
“我去过。”艾拉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我能活着回来。”
“那是你运气好！”老莫的独眼瞪得滚圆，“你上次去只是在外围！这次要凑够双倍的钱，你得进去多深？核心区？你想被那些高能粒子流活活烤熟吗？！”
“总比被疤脸剁碎了喂蟑螂好。”艾拉的回应冰冷得像一块铁，“而且，不是我。是我们。”
她的头转向林远。
林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从艾拉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意思。她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干力气活，能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的男人。而这个诊所里，除了半残的老莫，只有他。
*我？去一个能把人烤熟的辐射区？*
林远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穿越过来还没几天，他就要去挑战这种地狱难度的副本？
“他不行！”老莫立刻否定，“他就是个累赘！他懂什么？他连哪种金属有辐射都分不清！让他去就是送死！”
“他能修好小扳手。”艾拉的理由简单而首接，“他能看懂那些我们看不懂的字。在‘锈蚀管道区’，到处都是前代的警示牌和设备。多一个人，多一分找到‘好货’的机会。”
她又看向林远，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你，跟我去。你留在这里，三天后也是死。跟我走，还有活路。”
林我们没有选择。
林远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不是游戏，没有读档重来的选项。留下，是百分之百的死亡。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去。”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争吵的两人都安静下来。他看着老莫，然后又看看艾拉，“什么时候出发？”
艾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没想到林远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现在。”她立刻回答，“天亮前是‘潮汐热’最弱的时候，辐射相对稳定。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你们……”老莫看着这两个“疯子”，最终颓然地坐倒在地，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咒骂。他知道，他阻止不了。这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疯狂的赌博。
他从一个破箱子里翻出两个破旧的、带有铅衬里的呼吸面罩，又找出两件厚实的、满是油污的防护服，扔给他们。
“穿上！能挡一点是一点！记住，别往深处走！看到发蓝光的石头或者冒绿烟的池子，立刻就跑！跑得越远越好！”老…莫的叮嘱急促而混乱，“还有，这是老子最后一点家当了！”
他递过来一个便携式盖革计数器，屏幕裂了一角，但还能显示出红色的数字。
“当这上面的数字超过500，你们就必须回头！听到没有？！500！”
林远接过那冰冷的仪器，点了点头。
艾拉己经麻利地穿好了防护服，她检查了一下藏在靴筒里的金属片，又将一个空荡荡的、用粗糙帆布制成的袋子背在身后。
“小芽，听话。”她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跟老莫爷爷待在这里，姐姐很快就回来，给你们带面包。”
小女孩似乎懂了，没有哭，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远穿上那件散发着机油和霉味的防护服，戴上呼吸面罩，视线立刻变得狭窄。面罩里，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和艾拉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出了诊所破烂的大门，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
“锈蚀管道区”名副其实。
这里是垃圾场的尽头，也是城市的下水道。无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在这里交错、断裂、堆叠，形成了一座钢铁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味和臭氧味，一些断裂的管道里，正流淌着散发着诡异绿色荧光的粘稠液体。
盖革计数器的数字从踏入这片区域开始，就没低过200。
“跟紧我，踩我踩过的地方。”艾拉的声音从面罩里传来，有些失真，“这里的地面很多地方都被腐蚀空了，一脚下去，你就会掉进下面的强酸池里。”
林远不敢大意，他紧紧跟在艾拉身后。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女，在这里却像一只最矫健的羚羊，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落脚点。
他们穿过一条摇摇欲坠的金属栈道，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艾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堆纠缠在一起的、像是巨兽骸骨的金属残骸。
“就是这里。上次我就是在这附近找到了一块‘记忆金属’。”她压低声音，“我们分开找，别离太远。记住，只找那些看起来不像普通钢铁的东西。合金、陶瓷、晶体……任何特殊的材料，都可能是值钱货。”
林远点头，开始在废墟中搜寻。
这是一项枯燥又危险的工作。每一块被翻开的金属，都可能藏着锋利的边缘，或者因为结构失衡而引发小规模的坍塌。盖革计数器的数字在不断跳动，【嘀嘀…嘀嘀…】的警报声像是催命的鼓点，敲打着他的神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远的帆布袋里只装了几块成色很差的铜线圈和一块断裂的电路板，这些东西加起来，可能还不够支付疤脸一个手下的酒钱。
他的耐心和体力都在被快速消耗。肋下的伤口在防护服的摩擦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样下去不行……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有些烦躁地一脚踢开一块挡路的、己经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钢板。
【哐当！】
钢板翻滚着掉进旁边的深沟，露出了它下面压着的东西。
那不是林远预想中的另一堆废铁。
在一堆扭曲的、焦黑的金属残骸中，嵌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碎片。它不是金属材质。在周围昏暗的光线下，它呈现出一种深沉的、类似墨玉的质感，表面布满了极其精密、却又完全无法理解的蚀刻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某种电路，又像是某种古代的图腾，带着一种非人造的、冰冷的几何美感。
林远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那纹路……他见过！
虽然不完全一样，但那种设计风格，那种线条的走向和复杂度，和他手腕上那块电子表屏幕深处、在幽蓝光点周围浮现的符号，有着惊人的相似！
“艾拉！”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找到了？”艾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找到一个……很奇怪的东西。”
林远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将那块碎片从金属里抠出来。
“别碰！”艾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她几步就窜了过来，一把按住林远的手腕，“你疯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敢乱动？很多前代遗物都带着高压电或者别的防御机制！”
林远的手停在半空。理智告诉他艾拉是对的。但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冲动，却从心底涌起。那块碎片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他的意志。
他能感觉到，手腕上的电子表，似乎变得有些温热。
“它……我觉得它没危险。”林远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觉得？！”艾拉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在这里，‘你觉得’会害死你！我们是来找钱的，不是来送命的！”
就在这时，盖革计数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嘀嘀嘀嘀嘀——！】
上面的数字疯狂飙升！
250…380…450…510！
“辐射指数超标了！快走！”艾拉脸色剧变，她一把拉住林远，“这东西有问题！快离开这里！”
但林远没有动。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那块碎片上。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东西对他至关重要。它和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秘密有关！
他猛地甩开艾拉的手。
在艾拉震惊的注视下，他不顾一切地将手指，触碰到了那块冰冷的、墨玉般的碎片上！
【嗡——！！！】
就在指尖接触到碎片的一瞬间，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庞大到无法形容的能量洪流，从那块碎片中猛地炸开，顺着他的手臂，灌入他的大脑！
林远眼前的一切瞬间消失了！
他不再身处锈蚀的管道区。他漂浮在一片无垠的、深邃的星海之中。无数的光点、星云、河系在他周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掠过。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但他的脑海里却被灌入了海量的信息。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更本质的、纯粹的数据流。
【坐标锁定…α-7星区…时空锚点偏离…正在重新校准…权限不足…警告…侦测到低级生物意识链接…】
模糊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低语在他意识深处回响。
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电子表彻底失控了！
碎裂的屏幕下方，那点幽蓝色的光芒骤然爆发出太阳般璀璨的光华！【滋啦——！】强烈的光芒甚至穿透了林远的防护服手套，在他和碎片之间形成了一道细微的蓝色电弧！
“林远！”
艾拉的尖叫声将他从那片幻象中猛地拽了回来！
他眼前恢复了废墟的景象，但天旋地转，强烈的眩晕感让他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是被钢针穿刺，整个大脑都在嗡嗡作响。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艾拉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而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块刚刚被他从金属残骸中出的碎片。它不再冰冷，而是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温热。
“你……你刚才……”艾拉的声音在颤抖，她指着林远的手腕，“你的表……发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