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暖香氤氲,烛影幢幢,在雕花床榻与斑驳壁间摇曳不定。
赵熹和悠悠转醒,只觉胸口如压巨石,喘息艰难,眼前更是雾蒙蒙一片,全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费力地眨动沉重的眼帘,小脑袋微微转动,发出微弱的呜咽:这是何处……怎这般难受……
耳畔隐约传来人语,似隔着一重纱幕,模糊不清。
“孩子怎不啼哭?可有不妥?”张妼晗声音发颤,满是焦灼。
她双手死死攥紧锦被,指节泛白,目光如炬,紧锁着接生婆怀中的襁褓。
“娘子莫慌,初生孩儿拍打几下便好了。”
接生婆强作镇定,拭去额角汗珠,温声安抚,心中却暗自发虚。
“当真?” 张妼晗撑起身,柳眉紧蹙。
玥儿呱呱坠地时那嘹亮的哭声犹在耳畔,衬得此刻的寂静愈发令人心慌,“玥儿那时……”
“小公主这是疼惜娘亲呢。”
贾婆婆笑纹舒展,搂住张妼晗的肩头安抚,眼底却藏着一丝忧色。
“快让我瞧瞧!”
张妼晗挣扎欲起,不顾产后虚弱,目光焦着在那小小的襁褓上。
接生婆见状,连忙轻拍怀中那绵软的小身子。
窗外夜风拂过,枝叶沙沙。
赵熹和只觉臀上一阵尖锐刺痛,仿佛被利针狠扎!
“痛死我了!”
她小身子猛地一抽,小脸皱成一团,本能地发出几声微弱呜咽——混沌的意识告诉她,此刻她不过是个初临人世的婴孩。
她配合着这痛楚,挤出几丝细弱的啼哭,昭示着自己的生机。
然这具身躯实在太过孱弱,仅仅几声抽泣,便耗尽了她的力气。
胸口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气息,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小手徒劳地挥动,小脸憋得通红。
“我的瑶瑶……哭声怎这般微弱……”
张妼晗心疼如绞,泪如雨下。
“瑶瑶如何了?!”
外间闻得哭声的赵祯心头剧震,顾不得避讳,疾步闯入产房,衣袍微乱,面上尽是惊惶。
张妼晗伸出颤抖的手,轻抚婴孩的小脸,眼中溢满自责与痛楚,“都怨我……未能给她一副康健的身子……”
孕期万般小心,却仍是这般结果……愧疚如潮水将她吞没,泪珠滚落,浸湿了襁褓。
赵祯闻言,心猛地一沉,不祥预感攫住心神。他疾步至床前,凝目望去。
襁褓中那小小一团,双目紧闭,眉尖微蹙,似在梦中亦不得安稳。
小巧的鼻翼翕动,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几不可察。柔和的烛光映着她皱巴巴的小脸,更显其孱弱无助,令人心尖发颤。
“我的瑶瑶……”
赵祯剑眉紧锁,眼底满是痛惜,拳心紧握,指节发白,厉声道:“传太医!”
太医匆匆而至,仔细诊察后,面色凝重地回禀:“启禀官家、娘娘,小公主胎力不足,兼有喘症。日后须得万分精心调养,饮食起居稍有差池,恐有性命之虞。”
言罢,垂首不敢首视。
张妼晗闻言,瞬间,目露惊惧绝望,唇齿战栗:“怎会……我的瑶瑶……”
赵祯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身形微晃,扶住床沿,强自镇定道:“无论用何法子,务必保小公主无恙!”
赵熹和己无力关注后续。这具羸弱之躯再也支撑不住,不多时,她便沉沉睡去。
梦中,她仿佛回到一个温暖静谧的所在,没有苦痛,没有喧嚣,唯有永恒的安宁。
婴孩的日子,无非吃睡二字。何况赵熹和先天不足,体虚气弱,醒时远少于眠时。
赵祯对这羸弱的女儿,爱于性命。“瑶瑶”这乳名唤得亲昵,他更郑重为女儿赐名“赵熹和”。定名之时,他眼中满是温柔期许,盼此名能佑她身体健康,一生顺遂。
巧合的是,此名竟与她前世之名分毫不差。这奇异的吻合,在赵熹和心中漾开异样的涟漪。
经过时日适应与探知,赵熹和终明了自身处境。她竟身在大宋仁宗朝,更是那部《清平乐》的戏中世界!命运开了个残酷玩笑,她成了剧中那位未能活过两岁的“瑶瑶”。这认知,令她陷入深深的迷惘。
她望向窗外苍穹,心绪翻涌:这命定的轨迹,当真不可更改?她这闯入的异数,真能撼动这注定的结局?疑问如藤蔓缠绕,却无解可寻。
然光阴不待人。未及深想,她己在众人精心呵护下悄然成长。
这一日,暖阳斜照翔鸾阁。阁内,赵熹和正扶着桌椅,蹒跚学步。
“瑶瑶真棒!竟会走路了!”
张妼晗笑靥如花,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彩。有瑶瑶在侧,她渐渐走出了失去玥儿的阴霾。
她转向贾婆婆:“婆婆你瞧,瑶瑶这般小便能走了,玥儿那时尚需人抱呢!”
贾婆婆笑逐颜开:“咱们公主早慧呀,饿了、湿了皆知唤人,不似寻常孩儿只会啼哭。”
“我倒不盼她早慧,慧极必伤,惟愿她平安康健便好!”
张妼晗轻叹,眸中盛满怜惜与忧色。
赵熹和又闻张妼晗忧思,心念一动,便奶声奶气地唤道:“姐姐…...姐姐……”
“瑶瑶过来,到姐姐这儿来!”
张妼晗闻声,愁绪顿散,笑靥如花,向她张开双臂。
“走了许久,叫姐姐抱抱。”
比起被抱,赵熹和更愿多走几步。这身子太弱,好容易争取到活动机会,才略强健几分。
她执拗地咕哝:“再走……再走……”
“咱们瑶瑶倒是好动。” 贾婆婆笑道。
“好动也好,强过终日卧榻。”
张妼晗颔首,满眼宠溺。
此时,贾婆婆略凑近张妼晗,低声道:“今日苗娘子携福康公主欲来探望瑶瑶。”
顿了顿,“老奴见娘子与公主尚在安眠,便未应下。”
“她们来做甚!”
张妼晗神色骤凛,语带不悦。
“玥儿没了,她们又想害我的瑶瑶不成!”声音微颤,眼底掠过一丝怨愤与惊惧。
“怎又提起玥儿……”
贾婆婆无奈摇头。
她微蹙眉,耐心劝道:“娘子不喜见她们,老奴知晓。然官家仁厚,自是乐见子女和睦相亲。”
“道理我懂,可谁知她们安的什么心!”
张妼晗撇嘴,满脸不信任。
“容后再议吧!”
她思忖片刻,仍有犹疑,“瑶瑶尚小,少见外人为好,且在翔鸾阁好生将养。”
赵熹和悄悄听着,见张妼晗情绪激动,便迈着不稳的小步子,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张妼晗凝望着眼前这小小人儿,心中酸涩难言。数月精心喂养,孩子仍是瘦弱伶仃,模样可怜。忆及徽柔那粉团似的模样,酸楚更甚,首漫上心头。
她垂首,眼中尽是自责与怜惜,喃喃道:“怨我,未将我们瑶瑶生得康健些……”
一旁的赵熹和,心底暗自叹息:哎……往后须得慢慢扳正姐姐这念头了,还有这位贾婆婆,亦是难题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