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
那是粘稠的、冰冷的、带着无数窃窃私语的重压。苏晚感觉自己像一块不断下沉的石头,坠入一片没有光的深海。身体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意识在无尽的冰冷和混乱中沉浮。周岚最后那句温柔又冰冷的话语——“吃了药,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同沉入水底的咒语,余音缭绕,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但很快,这黑暗的深海被点亮了。
不,是被撕裂了。
无数幽蓝色的光点,如同深海中突然沸腾的磷火,毫无征兆地从西面八方涌现!它们并非静止,而是疯狂地旋转、碰撞、聚合、分裂!每一颗光点都像一颗微缩的星辰,散发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同时又在内部闪烁着无数细碎、混乱、令人头晕目眩的影像碎片!
是晶尘!周岚塞进她掌心的那些晶尘碎片!
它们在“共鸣”!与她体内那股冰冷、诡异的力量产生着剧烈的反应!
“嗡——嗡嗡嗡——”
沉闷的共鸣声不再是外在的感受,而是首接在苏晚的意识核心炸响!每一次共鸣,都带来一次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同时也将无数破碎的、扭曲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强行塞入她的脑海!
无尽的黑暗,只有冰冷光滑的平面反射着自身模糊的轮廓。一种原始的、巨大的饥饿感和孤独感几乎要将“她”吞噬。突然,一点微弱的光亮透了进来——那是一面镜子!镜子的另一面,是一个温暖明亮的房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正对着镜子甜甜地笑着。强烈的渴望如同实质的触手,疯狂地伸向那镜中的倒影!
冰冷的触感!指尖终于穿透了那层薄薄的、阻隔一切的“膜”!抓住了!抓住了那个小女孩的倒影!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惧!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正将她从那片冰冷的黑暗中向外拉扯!拉扯向那个温暖、充满生命气息的世界!
刺耳的尖叫!不是她的,是那个小女孩的!温暖的房间瞬间扭曲、崩坏!黑暗如同墨汁般倒灌进来!小女孩惊恐万状的脸在镜面中急速放大、变形!她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溶解!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死死盯着镜面外——盯着“她”!
粘稠的、带着血腥味的液体包裹着“她”。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个狭小、冰冷、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空间。视线所及,是粗糙的、沾满污渍的白色布料。身体沉重、僵硬,充满了束缚感。低头,看到的是一双属于小女孩的、惨白的手,指甲却是诡异的黑红色。巨大的失落和怨毒如同毒藤般缠绕滋长。
一张男人的脸,充满疲惫和恐惧,隔着镜面死死盯着“她”。是苏晚的父亲,苏振远!他的眼神里没有好奇,只有深入骨髓的惊骇和绝望。他颤抖着在笔记上疯狂书写着什么……
一个女人的脸,带着虚假的温柔笑容,手中捏着一颗闪烁幽蓝光芒的晶尘碎片。是周岚!她的眼神冰冷而贪婪,如同打量一件珍贵的工具。晶尘碎片靠近镜面时,“她”感到一种被窥探、被控制的强烈不适和……一丝本能的畏惧!
……
无数这样的碎片如同狂暴的冰雹,疯狂地砸在苏晚的意识上。她感觉自己要被撕裂了!她是谁?是那个在冰冷黑暗中渴望温暖的“存在”?还是那个被拖入黑暗、禁锢在裹尸布中的小女孩?亦或是……她自己?
“呃啊啊——!”灵魂的尖啸在意识深处爆发,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混乱的记忆、强烈的情绪如同绞肉机般撕扯着她。
“留下来……”
“代替我……”
“姐姐……你的身体……好温暖……”
“把门……打开……”
无数个声音在重叠、在嘶吼!有小女孩怨毒的哀求,有那个冰冷“存在”贪婪的低语,甚至……还有她自己意识深处因恐惧而滋生的绝望回响!
就在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混乱彻底碾碎、同化的瞬间——
一点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光芒,在意识海洋的混乱风暴中心亮起。
不是幽蓝的晶尘光芒。而是一种……柔和的、带着陈旧书卷气息的、昏黄的灯光。
光芒中,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庞。父亲苏振远。不再是笔记里那癫狂恐惧的样子,而是更早以前,他还在书房里专注研究时,眉头微蹙,眼神却闪烁着执着光芒的模样。他坐在巨大的红木书桌前,那盏沉重的绿色玻璃台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晕,照亮了他手边摊开的深蓝色笔记本。
“晚晚……”一个极其微弱、仿佛跨越了时空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传递过来,“……不要……相信……镜子……也不要……相信……恐惧……它……会……吞噬……”
父亲的影像极其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但他传递过来的意念,却像一根坚韧的丝线,在狂暴的混乱风暴中,死死地缠住了苏晚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
“寻找……根源……”父亲的意念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最后的关切,“……地下……矿脉……是……钥匙……也……是……牢笼……”
父亲的影像和那点昏黄的灯光,如同投入沸水的冰,瞬间引发了更剧烈的冲突!幽蓝的晶尘光芒疯狂地扑向那点微光,试图将其彻底湮灭!混乱的记忆碎片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不——!”苏晚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父亲最后传递的信息,是她在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灯塔!她不能失去它!
求生的本能和对父亲遗言的执着,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她不再被动承受那些混乱记忆的冲击,而是集中起所有残存的意志力,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抱住唯一的浮木,紧紧“抓住”父亲传递过来的那点意念和昏黄灯光的影像!
“地下……矿脉……”这几个字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她混乱的意识里。
幽蓝的晶尘光芒和混乱的记忆碎片发起了更猛烈的冲击。父亲的影像在光芒的撕扯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
就在那点昏黄灯光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苏晚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