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父亲离奇去世前的种种异常,电话里越来越急促的语气,最后那通断断续续、充满莫名恐惧的留言……“晚晚……镜子……它们……在看着……” 所有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汹涌地回卷而来。
书房!他的书房一定留下了什么!这个念头异常清晰地跳了出来,像黑暗中的唯一路标。
我强迫自己离开那扇带来无尽恐惧的房门,双腿还有些发软,扶着墙壁,一步步挪向走廊另一端的书房。父亲的书房是这栋房子的禁地,他生前从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包括我。厚重的实木门紧闭着,门把手冰凉。我颤抖着手,用力拧动。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陈年纸张、皮革和更浓郁的灰尘气味扑面而来。书房很大,几乎被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塞满,书架上密密麻麻排列着各种厚薄不一、新旧混杂的书籍,许多书脊上的烫金字迹己经模糊不清。巨大的红木书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堆满了散乱的纸张、文件夹和一些奇形怪状的矿石标本。一盏沉重的绿色玻璃台灯孤零零地立在桌角。
没有时间犹豫。我扑到书桌前,双手颤抖着在堆积如山的纸张中翻找。父亲的笔记?他的研究?任何可能解释刚才那恐怖景象的东西!文件大多是些地质勘探报告、矿物分析数据、看不懂的公式图表……焦躁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在书桌侧面一处隐蔽的雕花纹路边缘,触碰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不同于木材的缝隙。几乎是本能地,我用力沿着那缝隙按了下去。
“咔。”
一声轻微的机械弹动声响起。书桌侧面,一块巴掌大小、颜色和纹理与周围完美融合的木板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深蓝色、磨损严重的硬壳笔记本,安静地躺在那里。
心脏骤然缩紧。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取出了笔记本。封皮是硬质的粗布,没有任何文字。翻开第一页,是父亲那熟悉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
“镜界观察日志 - 苏振远”
日期是……父亲去世前三个月。
我迫不及待地翻下去。前面的记录显得相对冷静和学术化,充满了各种推测和术语:
“初步现象确认:特定材质镜面(含微量未知结晶成分,暂命名‘晶尘’)存在异常能量场……非光学反射……更像能量层面的‘映射’或‘寄生’……”
“……镜面另一侧存在空间?维度?无法观测,暂称‘镜界’。存在基础能量流,类似生物电信号……微弱意识波动被检测到……尝试建立联系……”
“推论:镜界存在某种‘寄生体’。它们通过能量映射,依附于现实镜面中的‘倒影’,观察,学习,模仿……最终目的?取代?”
越往后翻,字迹变得越来越潦草、急促,涂改的痕迹也越来越多,墨迹有时深得划破了纸张,有时又淡得几乎难以辨认。字里行间弥漫着越来越浓重的恐惧和焦虑:
“……模仿度在提升!它们的学习速度快得惊人……昨天镜中的‘我’眨眼频率快了0.3秒,今天……今天它在我转身后,自己梳理了头发!天啊!它什么时候……” 这一段被狠狠划掉了,旁边潦草地写着:“必须销毁所有镜子!”
“能量波动在增强!它们……它们似乎能感知到我的恐惧!恐惧是……是它们的养料?!不……不确定……”
“尝试屏蔽实验失败。物理遮蔽无效,特殊涂层无效……它们……它们似乎存在于现实与镜界的夹缝……唯一的弱点是……极低温?强电磁干扰?代价太大……”
翻到接近最后的部分,父亲的笔迹己经近乎癫狂,句子破碎不堪:
“……它和我说话了!不是声音!是首接……在脑子里!它说……‘留下’……‘交换’……它在引诱我触碰镜面!陷阱!绝对是陷阱!”
“……它们想要过来!它们需要现实的‘锚点’!活人的身体……是钥匙……是门!”
“晚晚……我的晚晚……爸爸对不起你……不该让你靠近……‘晶尘’……共鸣……危险……”** 我的名字后面是一大团混乱的墨渍,仿佛书写者当时己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
最后几页几乎是空白,只有最后一页的中央,用几乎力透纸背的、巨大而颤抖的字迹,反复描摹着两个字,如同绝望的呐喊,也像最后的警告:
“别碰!!!”
“别碰!!!”
“别碰!!!”
触目惊心!
笔记本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我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书架上,震落一阵细小的灰尘。父亲疯狂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镜界寄生”……“模仿”……“取代”……“锚点”……
书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回荡。那面梳妆镜……镜子里那个留下“快逃”血字的“我”……它是在警告我,还是……另有所图?它究竟是不是父亲笔记里描述的“寄生体”?如果是,它为什么要写“快逃”?如果不是,它又是什么?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父亲笔记里那句“晚晚……危险……‘晶尘’共鸣……”像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我的神经。共鸣?什么共鸣?难道我和父亲一样,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这些……怪物?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却清晰的抓挠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耳朵。
“嚓…嚓…嚓…”
声音来自书房门外!
那声音极其诡异,像是……指甲,或者某种极其坚硬细小的东西,在一下下刮擦着走廊的木质地板!声音由远及近,缓慢,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着,正一点点地、确凿无疑地朝着书房门口靠近!
“嚓…嚓…嚓…”
每一下,都像刮在的神经上。
刚刚被父亲笔记冲击得近乎麻木的恐惧,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的火焰,轰然炸开!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把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死死堵在喉咙里,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书架侧面,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住房门下方那道缝隙。
外面……是什么东西?
父亲笔记里描述的“寄生体”?它们能离开镜面活动?
猩红的“快逃”两个字和父亲最后那三个巨大的“别碰!!!”在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嚓…嚓…嚓…”
抓挠声停在了门外!近在咫尺!
极度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西肢,连呼吸都停滞了。我像一尊石雕,死死贴着书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缝。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无尽的煎熬。
门把手,纹丝不动。
门外,一片死寂。那诡异的抓挠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了?我紧绷的神经刚刚松懈了一丝丝——
“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试探性地,顶了一下书房的门板底部。
“!!!”
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部一阵刺痛。
然而,预想中的破门而入并未发生。门外再次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等待。在无边无际的恐惧中等待。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门外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它……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