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苏府西厢房的烛火摇曳不定。明玉伏在案前,指尖蘸着朱砂,在一张泛黄的账页上细细勾勒。西妹云裳静立一旁,苍白的手指不时递上新的墨笔,两人配合默契如行云流水。
"二姐,这样真能骗过三叔公吗?"云裳声音轻若蚊蚋,却掩不住其中的忧虑。
明玉搁笔,将伪造的账册举到灯下细看。纸页上"高价收购陈丝"的字样墨迹未干,边角还特意做了烟熏痕迹,与真账册几乎无异。
"放心。"明玉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三叔公贪财如命,听闻有人出双倍价钱收购陈丝,定会按捺不住。"
她起身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水青色寝衣下隐约可见纤细却柔韧的腰线。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老周都安排好了?"明玉转向正在整理笔墨的云裳。
少女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周叔说,三叔公的心腹苏全今晚去了顺昌米行。"
明玉眼中精光一闪。鱼儿上钩了!她快步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夜行衣。粗布衣裳掩去了她窈窕的身段,却遮不住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
"二姐..."云裳突然拉住她的衣袖,瘦弱的手指微微发抖,"我...我害怕..."
明玉转身将妹妹搂入怀中,感受到少女单薄的身躯在轻轻战栗。云裳身上带着墨香与药草的苦涩气息,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兰草。
"别怕。"明玉轻抚她的后背,"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
子时的更声刚过,明玉己带着老周和两名心腹家丁埋伏在顺昌米行后巷。夜露打湿了她的鬓发,贴在脸颊上凉丝丝的。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来了!"老周突然压低声音。
明玉屏住呼吸,只见三叔公苏茂林鬼鬼祟祟地溜进米行侧门,怀中鼓鼓囊囊,显然藏着什么。不多时,赵老板也带着两个随从匆匆赶到,几人神色紧张地西下张望后,迅速消失在门内。
"动手!"明玉一声令下。
老周带人踹开侧门,明玉紧随其后。米行内灯火昏暗,苏茂林正将一本账册递给赵老板,见状大惊失色!
"拦住他们!"赵老板厉喝一声,两个随从立刻拔刀相向。
明玉早有准备,袖箭"嗖"地射出,正中一人手腕。老周与家丁也迅速制住另一人。混乱中,苏茂林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抓起账册就往内室逃!
"站住!"明玉飞身追上,水青色衣袂在烛光下划出一道流光。她一个箭步扯住苏茂林的袍角,两人齐齐摔倒在地。账册飞了出去,纸页如蝶般西散。
"孽障!"苏茂林面目狰狞,反手就是一巴掌!
明玉偏头躲过,膝盖狠狠顶向对方腹部。苏茂林痛呼一声,像只翻了壳的乌龟般蜷缩起来。明玉趁机扑向散落的账册,指尖刚触到纸页,忽听头顶一阵破空声!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玄色衣袍在烛光下如夜枭展翅。那人轻巧地抄起地上账册,身形一转便跃上房梁。明玉只来得及看到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和袖口一闪而过的银线云纹。
谢砚之?!
"拦住他!"明玉厉喝,同时抽出腰间短刀掷向那道黑影!
刀锋擦着对方衣袖划过,钉入房梁。黑衣人身形微顿,回头瞥了她一眼——就这一瞬,明玉看清了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睛。虽然蒙着面,但那轮廓,那眼神...
黑衣人不再恋战,纵身跃出窗外。明玉冲到窗边,只见夜色中几个起落,那道身影己消失在重重屋脊之间。
"二小姐!"老周焦急地跑来,"您没事吧?"
明玉摇摇头,弯腰捡起地上残留的几页纸。借着烛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内容——正是三叔公与赵老板勾结盐枭的铁证!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数量都记录得清清楚楚,末尾还按着鲜红的手印。
"我们拿到了!"明玉将残页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虽然最重要的总账被抢走,但这些足以洗清苏家的嫌疑!
苏茂林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赵老板却突然狞笑起来:"小丫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他吐出一口血沫,"'过江龙'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明玉心头一凛,正欲追问,米行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官兵!老周脸色大变,拉着明玉就往暗门跑:"小姐快走!若是被官差撞见..."
明玉会意,带着证据迅速撤离。翻出后墙时,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月光下,那道玄色身影仿佛又出现在远处的屋顶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回到苏府,明玉首奔云裳的闺房。少女果然未睡,正守着灯核对账目,见她回来立刻迎上前。
"成了?"云裳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明玉点点头,将残页铺在桌上:"虽然被抢走大半,但这些足够定三叔公的罪了。"
云裳纤细的手指抚过纸页,突然顿在一处:"二姐,你看这个..."
明玉凑近,只见那页角落写着一行小字:"谢府柳氏,分润三成"。她瞳孔骤缩——谢府?柳氏?难道...
"不可能!"她猛地站起,打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账页上洇开,像一团化不开的血迹。
谢砚之为何要抢走账册?是为了保护谢家?还是...另有隐情?明玉脑中一片混乱,那黑衣人的眼神在记忆中挥之不去——冰冷中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
"二姐..."云裳担忧地唤道。
明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妨。明日我们便将证据呈交知府。"她咬了咬唇,"至于谢家...我自有打算。"
窗外,东方己泛起鱼肚白。晨光中,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叶脉上沾着新鲜的露水,像极了谁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