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却也掩盖不住林薇身上残留的、深入骨髓的**铁锈血腥**与**死亡腐朽**气息。
单人病房里,窗帘半拉着,惨白的日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斜影。林薇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却微弱的“嘀…嘀…”声,屏幕上代表心率的线条起伏平缓,却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制的不稳定波动——那是**心脉侵蚀**留下的阴影,如同潜伏的毒蛇,并未因归墟之眼的崩塌而消失,只是被祖父最后的力量暂时封镇。
她的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沉浮。破碎的画面不断闪现:祖父燃烧生命化作金色流星的最后一击;巨大齿轮心脏崩解时喷涌的金焰与黑烟;阿九胸前那五枚在净化光芒中变得暗金古朴的**铜钱碎片**;还有……那张耗尽灵性、边缘焦黑、变得冰冷沉重的《**九星锁龙局**》图纸。
每一次画面的闪回,都伴随着心脉深处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提醒她失去的重量和未尽的使命。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例行查房。为首的医生看着手中的病历,眉头紧锁。
“林薇,26岁,深度昏迷送医,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中度失血,伴有严重的心律不齐和原因不明的深度虚弱……奇怪,”医生翻动着检查报告,“所有常规检查都做了,CT、MRI、血液生化……除了虚弱和心律问题,找不到其他器质性病变的明确证据。那种虚弱感,简首像……生命力被强行透支了一样。”他困惑地摇了摇头,看向病床上沉睡的林薇,目光中带着不解。
护士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低声道:“还有她背上那个姑娘,情况更诡异……”
林薇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混沌的意识捕捉到了关键词——阿九!
她猛地睁开眼!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醒了?!”医生和护士都吓了一跳,随即露出欣喜。
林薇却顾不上回应,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声音嘶哑急切:“阿九…她在哪?她怎么样了?”
“你别急!她就在隔壁病房!情况…还算稳定!”护士连忙按住她。
“我要去看她!”林薇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后的冰冷决绝。
拗不过她的坚持,护士只能小心地扶着她,坐上轮椅,推着她来到隔壁的特护病房。
病房里异常安静。阿九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比林薇更加苍白,几乎透明。她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冬眠。眉心的那道暗红棱形印记颜色淡了许多,像一道褪色的旧疤,边缘那些蛛网般的灰黑裂纹也凝固了,不再蔓延。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前。
病号服的领口被微微拉开,露出缠绕的绷带。而在绷带边缘,靠近锁骨下方,五处微微凸起的、暗金色的奇异“疤痕”清晰可见。那不是普通的伤口愈合,更像是五枚奇异的**金属**,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与她的皮肉组织**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种暗金色的、带有金属光泽的角质层。疤痕周围没有红肿发炎,只有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
五条原本妖异狰狞的**血藤**,此刻如同彻底失去水分的枯藤,软塌塌地垂落在她的颈部和肩窝。藤身灰败、干瘪、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再无一丝光泽和生机,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彻底抽干了所有能量,只留下这具枯萎的“躯壳”。它们不再蠕动,不再散发邪气,只是静静地依附在那里,如同某种怪异的、死去的装饰品。
医生指着阿九胸前的暗金“疤痕”和枯萎的血藤,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和医学无法解释的困惑:“这些……我们从未见过。像是某种金属植入物与生物组织的异常融合,但没有任何手术痕迹。这些枯萎的藤蔓状组织……成分分析像是植物,但又含有无法理解的金属元素和……一种完全惰性的、类似腐败血液的残留物。它们似乎……己经‘死’了,但又和她的身体保持着一种诡异的连接。更奇怪的是,她的生命体征虽然微弱,但非常稳定,核心器官没有衰竭迹象,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维持着她最低限度的生机。”
林薇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阿九胸前那五枚暗金碎片上。她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股被祖父以生命精元点燃的、融合了**守脉人**的**净化**与**镇压意志**的力量,并未完全消散。它们如同沉眠的余烬,深深内敛,与阿九的生命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正是这股力量,在对抗着阿九体内残留的**血瞳**污染和**腐朽**侵蚀,维持着她一线生机。而那枯萎的血藤,则是被这股力量彻底“杀死”后留下的残骸。
“钥匙…”林薇想起祖父最后的意念碎片。阿九的身体,因为这诡异的融合,成为了一个特殊的容器,一把可能通向未知的“钥匙”。这既是祖父留下的最后保障,也可能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她…能醒过来吗?”林薇的声音干涩。
医生沉重地摇头:“不知道。她的脑电波活动非常微弱,近乎沉寂。我们现有的手段无法唤醒她,也无法解释她维持这种状态的能量来源。只能…观察。”
病房里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如同倒计时的秒针。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西装、面容儒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和一束素雅的百合。是**陈启年**。
“林小姐,你醒了?太好了。”陈启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将花和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听说你出了事,我很担心。这位就是阿九姑娘吧?情况看起来…不太乐观。”他的目光在阿九胸前的暗金碎片和枯萎血藤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幽深。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陈启年!这个与墨玉扳指有关、曾引动图纸异样煞气、极可能与**地胎**甚至归墟之眼有隐秘关联的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陈先生消息很灵通。”林薇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戒备,心脉被压制的邪力似乎都因警惕而微微躁动。
陈启年似乎没察觉到她的敌意,温和地笑了笑:“沉江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小姐是林老的孙女,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作为长辈,自然要来看看。”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深切的遗憾,“唉,林老的事……节哀顺变。当年沉江古桥一别,竟成永诀。他老人家一生守护沉江地脉,鞠躬尽瘁,令人敬佩。没想到最终还是……”
他提到“沉江古桥”!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祖父在归墟核心传递的记忆碎片中,正是雨夜沉江古桥之战!陈启年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陈先生似乎对当年的事情很了解?”林薇试探道,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轮椅的扶手。
陈启年叹了口气,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陷入了回忆:“当年那场变故,太过惨烈。煞气冲天,古桥崩塌……我那时还年轻,只是远远看到了一些片段,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林老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可惜……”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转而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小盒,递给林薇。
“林小姐,我知道你现在伤痛未愈,阿九姑娘也昏迷不醒。这是我陈家祖传的一点心意,一枚温养心神的古玉。或许…对你们恢复有些微帮助。”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通体莹白、雕刻着简单云纹的圆形玉佩,散发着温润平和的气息,并无异常。
林薇没有接。玉佩看似无害,但出自陈启年之手,她本能地充满警惕。祖父的记忆、图纸的异动、地胎的贪婪、还有他此刻恰到好处的出现……太多的疑点缠绕在这个人身上。
“谢谢陈先生好意,心领了。”林薇冷淡地拒绝。
陈启年也不强求,温和地笑了笑,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无妨。林小姐好好休息,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他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阿九,目光在她胸前的暗金碎片上停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仪器的声音和压抑的沉默。林薇盯着床头柜上那个紫檀木盒,如同盯着一条盘踞的毒蛇。陈启年的出现,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刚刚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更深的疑虑和不安。那逃逸的邪灵本源,会与他有关吗?他此刻的“关怀”,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目的?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阿九身上,落在她胸前那五枚暗沉的碎片上。碎片在惨白的日光下,没有任何光芒反射,如同最普通的金属。但林薇知道,在那冰冷的外表下,沉睡着祖父燃尽生命点燃的**薪火余烬**。
“钥匙…”林薇低声呢喃。阿九的身体是钥匙,图纸是“镇之基”,而她自己,是最后的守脉人。
心脉深处的刺痛再次传来,提醒着她自身的脆弱和未愈的创伤。归墟之眼的核心虽毁,邪灵遁走,陈启年虎视眈眈,阿九沉睡不醒,图纸灵性尽失……前路依旧荆棘密布,危机西伏。
林薇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拂过阿九冰冷的手背。触感冰凉,却带着一丝微弱的生命脉动。
“阿九…爷爷…我会走下去的…”她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从废墟中淬炼出的、磐石般的坚定。
窗外,沉江市的天空依旧阴沉。但林薇知道,属于她的战斗,远未结束。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解开阿九身上的谜团,修复图纸,找到那逃逸邪灵的踪迹,还有……揭开陈启年背后的真相。
余烬虽微,亦可燎原。守脉人的路,她将独自背负,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