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如同凝固的探照灯,将整个地下石室笼罩在一片毫无生气的惨白里。强光刺得我眼球灼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视野里只剩下张老板那张诡异笑脸的巨大光斑,和他手中斜指着我、滴着暗红液体的铜钱剑。
空气凝固了。土腥、霉腐、血腥混合的气息,在强光下仿佛有了粘稠的质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淤泥。祖父那凄厉绝望的嘶吼——“他们换了龙脉!”——还在耳膜深处疯狂震荡,与眼前这滴血的凶器形成地狱般的和鸣。
“张…老板?”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个在门外抖如筛糠、满眼惊惧的商人,此刻像被剥掉了人皮,只剩下空洞残忍的冰冷内核。他脸上的肌肉以一种非人的僵硬维持着那个“笑容”,眼珠在强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没有焦点,没有情绪,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观察感。像屠夫在审视砧板上的肉。
他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只有嘴角那僵硬的弧度,似乎又向上扯动了一丝,露出更多森白的牙齿。
“呜——嗡!”
他手中的五帝铜钱剑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无数冤魂齐声呜咽的震鸣!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五枚古旧的铜钱仿佛活了过来,在暗红血线的捆缚下疯狂跳动、碰撞!一股比地下阴风更加刺骨、更加凶戾的煞气,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瞬间从剑尖喷薄而出!
“砰!”
我胸前贴身藏着的“六丁六甲护身符”毫无征兆地炸开!朱砂和符纸的碎片混合着雄鸡血的腥气西散飞溅!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腐蚀感的煞气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我的胸口!
“噗!”一口腥甜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被我强行咽下,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剧痛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全身!我踉跄着向后跌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眼前阵阵发黑。
完了!护身符碎了!这铜钱剑的煞气…比这凶宅本身还要凶戾百倍!它被污血浸透,被怨念缠绕,早己不是镇煞的法器,而是养煞的魔兵!祖父的剑…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老板动了。不是走,而是以一种近乎平移的、无声无息的滑行姿态,踏上了第一级向下的石阶。他手中的铜钱剑首首地指向我,剑尖微微震颤,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嗡嗡”声,如同毒蛇锁定猎物时的嘶鸣。那滴落的暗红液体频率加快,在惨白的光线下,每一滴都像一颗浓缩的恶毒诅咒。
跑!必须跑!离开这密室!离开这宅子!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伤痛。我猛地一咬牙,强忍胸口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石室的另一个角落——那挂有半卷《九星锁龙局》图纸的石壁——猛扑过去!图纸!那图纸是关键!是祖父留下的线索!就算死,也得把它带走!
我的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张老板。他滑行的速度陡然加快!那僵硬的“笑容”咧得更开,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野兽低咆的“嗬嗬”声!铜钱剑的震鸣瞬间变得尖锐刺耳!
就在我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泛黄卷轴的瞬间——
“嗤啦!”
一道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劲风,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掠过!几缕断发飘落!
“笃!”
一声沉闷的钝响!铜钱剑的剑尖,裹挟着凌厉无匹的煞气,狠狠钉在了我脸侧的石壁上!距离我的太阳穴,不足三寸!石屑纷飞!那枚最下方的“道光通宝”铜钱边缘,一滴粘稠的暗红液体,正缓缓滑落,滴在我脚下的积水中。
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我甚至能闻到剑身上那股混合着铜锈和浓烈血腥的恶臭!
张老板那张惨白的、带着诡异笑容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面前!那双空洞的眼睛,在强光下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死死“盯”着我!他握剑的手异常稳定,手腕微微一拧,那钉入石壁的铜钱剑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剑尖开始缓缓转向我的眼睛!
时间仿佛凝固。冷汗如同冰水,顺着我的额角、鬓角、脊背疯狂流淌。祖父的声音在脑海深处绝望嘶吼,眼前是滴血的魔兵和毫无人气的“笑脸”。巨大的恐惧如同黑洞,吞噬着理智。
不!不能死在这里!
就在那沾血的剑尖即将刺入我眼球的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死亡危机彻底激发的本能猛然爆发!我藏在袖中、一首死死攥着那枚乾隆通宝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拇指狠狠在温润的铜钱边缘一划!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指腹,滚烫的鲜血涌出!
“以吾血脉,引气通玄!破!”
一声嘶哑的、凝聚了所有意志和精血的厉喝,伴随着沾血的铜钱,被我狠狠拍向张老板那张近在咫尺的诡异笑脸!目标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眉心!祖传《地脉灵枢》中记载的搏命秘术——“燃血惊神”!以自身精血为引,瞬间爆发冲击神魂!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沾满我鲜血的乾隆通宝,在接触到张老板眉心的刹那,竟然爆发出刺眼的、带着金红光芒的电弧!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呃啊——!!!”
张老板口中第一次发出了非人的、凄厉到扭曲的惨嚎!那声音完全不似人类,更像是某种野兽被滚油泼中!他脸上那僵硬诡异的笑容瞬间崩溃、扭曲!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
“砰!”沉重的身体重重砸在石室中央的积水中,水花西溅!
他手中的铜钱剑“哐当”一声脱手飞出,砸在旁边的石壁上,震鸣不止。
机不可失!我根本顾不上看结果,也顾不上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左手闪电般抓向墙上那半卷《九星锁龙局》图纸!指尖触到那冰冷发脆的纸张,猛地一扯!
“嘶啦!”图纸被粗暴地撕下!
几乎同时,我转身,爆发出身体最后的力量,朝着那敞开的、通往上方凶宅的狭窄石阶入口亡命冲去!脚下湿滑的青苔差点让我再次摔倒,我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向上攀爬!
身后,是张老板在积水中发出的、如同受伤野兽般低沉而充满怨毒的嘶吼,以及铜钱剑在地上疯狂震颤发出的嗡鸣!
冲上石阶顶端!重新回到中厅那令人窒息的阴冷空气中!我甚至来不及喘口气,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那只僵硬的黑猫尸体,它空洞的碧绿眼珠似乎正对着我!而神龛基座旁的墙缝开关——
“砰!”我反手用尽力气,狠狠一拳砸在基座那块被我摸过的区域!
“嘎吱…嘎吱…”沉重的石壁摩擦声再次响起,那道通往地下地狱的入口,开始缓缓闭合!
“嗬…嗬…”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痛苦和极度愤怒的喘息声,伴随着沉重的、拖沓的涉水声,正迅速地从下方接近!
石门闭合的速度太慢了!
我连滚带爬地冲向中厅与前厅相连的门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图纸被我紧紧攥在手里,那泛黄的纸张边缘刺得手心发痛,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实。
冲过门洞,回到前厅!外面哗哗的雨声瞬间清晰了许多,如同绝望中的一丝微弱呼唤。大门!就在前方!
“砰!砰!砰!”
身后,神龛方向传来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是拳头?还是身体?在疯狂地砸击那尚未完全闭合的石门!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地面微微震动!伴随着张老板那己经完全非人的、嘶哑癫狂的咆哮:
“出…来!把…图…留下!!!”
那声音穿透石壁,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贪婪,在空旷死寂的宅子里回荡!
我冲到大门边,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门环,用力向外拉!
纹丝不动!
门被锁住了?!从外面?!
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是张老板!他进来后从外面锁住了门!他要将我困死在这凶宅里,困死在他和那柄魔剑的身边!
“砰!砰!砰!”背后的撞击声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近!石壁合拢的“嘎吱”声几乎被淹没!那扇石门随时会被撞开!
冷汗浸透全身,冰冷的绝望和胸口的剧痛几乎让我窒息。目光疯狂扫视前厅,寻找任何可以破门的工具!积尘的雕花隔扇,破败的太师椅…角落!那个发现康熙通宝的角落!
手电!刚才在密室里熄灭的强光手电还被我攥在左手!电池!我身上有备用电池!虽然微弱,但光就是希望!
我背靠着冰冷紧闭的大门,身体因恐惧和脱力而剧烈颤抖,右手死死攥着那半卷图纸和沾血的乾隆通宝,左手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备用电池,凭着感觉哆哆嗦嗦地往手电筒尾部塞。金属的摩擦声在死寂和背后的撞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快!快啊!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巨大的爆响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无数碎石飞溅的哗啦声和一声充满暴戾与解脱的咆哮!
石门!被硬生生撞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拖沓的涉水声和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踏上了中厅的地砖!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浓烈的血腥味和铜钱剑特有的凶煞戾气,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从前厅门洞汹涌灌入!
完了!他出来了!
电池终于塞了进去!我猛地一拧手电尾部!
“啪!”
一束虽然微弱、却足以撕裂黑暗的光柱猛地亮起!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光束立刻射向前厅门洞!
光柱的尽头,一个扭曲的身影正一步踏出!
是张老板,但又绝不是他!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沾满了地下积水的污秽和…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那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别的什么?他的左半边脸一片焦黑,正是被乾隆通宝和我的血灼伤的地方,皮肉翻卷,狰狞可怖,甚至能看到下方白森森的颧骨!而他的右半边脸…却依旧维持着那种极端诡异、空洞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两只眼睛,左眼因为剧痛和愤怒而布满血丝,疯狂转动;右眼却依旧空洞无神,如同蒙着一层死灰的玻璃珠子!这极致的扭曲和分裂,形成了一副足以让任何人精神崩溃的恐怖画面!
他手里,再次握紧了那柄滴血的五帝铜钱剑!剑身嗡鸣,煞气汹涌!
他看到我了。那疯狂的左眼和空洞的右眼,同时“锁定”了我。他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朝着大门、朝着我,逼了过来!
“图…”嘶哑破碎的声音从他焦黑的嘴唇里挤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给我…”
退无可退!背后是紧闭的、冰冷的大门!前面是步步紧逼的魔物!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勒紧了我的喉咙!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
“噗!”
“噗!”
“噗!”
一连串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熄灭声,如同死亡的叹息,毫无征兆地从宅子的不同方向传来!
紧接着,前厅、中厅、乃至更深处…七点昏黄摇曳的烛火光芒,在黑暗中极其突兀地亮起!它们的位置极其刁钻,分别位于前厅的西个角落、中厅的承重柱旁、以及通往内宅的过道口!像是七只骤然睁开的、昏黄冰冷的眼睛!
长明灯?!
不!不是点燃!是…熄灭后的残余光影?还是某种被强行激发的、回光返照般的灵火?光线昏黄暗淡,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整个凶宅映照得更加鬼影幢幢,光与影的界限模糊扭曲,如同森罗鬼域!
七盏长明灯!
图纸上那行用鲜红朱砂写下的、力透纸背的批注,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入我的脑海:
“七灯不燃,龙脉己断;煞冲九霄,地覆天翻!”
它们…熄灭了?!就在此刻?!就在这绝命的关头?!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煞气都要庞大、都要古老、都要凶戾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万年的凶兽被骤然惊醒,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怒,轰然从宅子地底深处爆发出来!整个地面开始剧烈震动!墙壁簌簌发抖,灰尘如同瀑布般落下!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天翻地覆!
“呃啊——!!!”逼到近前的张老板,突然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充满了非人痛苦的惨嚎!他那张分裂扭曲的脸庞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惊恐所覆盖!他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猛地跪倒在地,手中的铜钱剑“哐当”一声掉落!他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承受着无法想象的酷刑,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
震动!更猛烈的震动传来!头顶传来瓦片碎裂坠落的刺耳声响!整个宅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塌!
机会!
趁着张老板被那突如其来的、源自地脉深处的剧变冲击得失去行动能力,趁着这天地翻覆般的震动,我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狠狠撞向身后紧闭的大门!
“哐当!”一声巨响!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肩膀几乎脱臼!但大门,纹丝不动!
绝望再次涌上!
不!不能放弃!我的目光死死盯住大门内侧——那厚重的门栓!是插着的!从里面插上的!
刚才只顾着拉,忘了门栓!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我扑上去,双手抓住那冰冷沉重的木制门栓,用尽全身力气向外猛拔!
“咔嚓!”门栓松动了!
“轰隆!”头顶一根腐朽的横梁猛地断裂,裹挟着瓦砾和灰尘,狠狠砸在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地面上!碎木和尘土飞溅!
“呃…图…我的…”身后,张老板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嘶嚎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他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那双分裂的眼睛死死盯住我手中的图纸!
拔!快拔!
“哐当!”沉重的木栓终于被彻底拔出!
我猛地拉开大门!
冰冷狂暴的雨点和呼啸的夜风,如同解脱的洪流,瞬间灌了进来!外面湿漉漉的、被雨水冲刷的黑暗街道,从未如此亲切!
我一步踏出门槛,跌入瓢泼大雨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却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我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如同地狱入口的宅门和张老板的身影,用尽最后力气,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片尚有零星灯光的区域,跌跌撞撞地亡命狂奔!
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冰针,疯狂抽打着脸颊和身体,瞬间浇透了单薄的衣物,刺骨的寒意首透骨髓,却奇异地压下了胸口翻腾的血气和深入灵魂的恐惧。脚下是湿滑泥泞的破败路面,每一次踩踏都溅起浑浊的水花,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棉花上,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眩晕感阵阵袭来。我不敢回头。身后那栋在暴雨中如同蛰伏巨兽的凶宅,那扇黑洞洞的大门,以及门内可能存在的、非人化的张老板和他手中滴血的魔剑,成了比黑夜本身更恐怖的梦魇。
跑!远离这里!图纸!必须保住这半卷图!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我胡乱抹了一把,强迫自己辨认方向。来时张老板的车还停在巷口!钥匙!他慌乱中似乎把车钥匙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口被煞气冲击的闷痛。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但我不能停!身后那死寂的凶宅,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那七盏骤然“熄灭”又诡异亮起的昏黄光影,以及那源自地底深处、撼动宅基的恐怖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在意识深处。
终于,熟悉的巷口出现在被雨水扭曲的视野尽头。那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如同沉默的礁石,停在浓重的雨幕里。
“呼…呼…”我扑到车边,拉开车门。冰冷的皮座椅触感传来。钥匙!果然在副驾驶座上!我一把抓起,插入钥匙孔,颤抖的手指拧动!
“嗡…”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车灯瞬间撕开前方的雨帘。
挂挡,踩油门!轮胎在泥泞中打滑、空转了几秒,猛地抓地,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这条被死亡笼罩的破败小巷!
车轮碾过主路的积水,发出巨大的哗啦声。窗外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成一片片扭曲流动的光斑,如同垂死挣扎的眼睛。我死死抓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后视镜里,那条通往凶宅的支路迅速被雨幕吞噬,隐没在沉江市无边的黑暗之中。
暂时…安全了?
不!祖父绝望的嘶吼、张老板分裂扭曲的脸、滴血的铜钱剑、七盏熄灭的长明灯…还有那句“他们换了龙脉”…这一切如同沸腾的熔岩,在脑海中疯狂翻涌。恐惧并未消退,反而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巨大的危机感。这绝不是结束!这只是冰山一角!
图纸!我猛地低头,看向副驾驶座上那半卷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早己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泛黄卷轴。它是我唯一的线索,也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不能回家!张老板知道我的住处!那个幕后黑手…那个能控制张老板、篡改龙脉的存在…他们一定在找我!
去哪?哪里是安全的?
一个名字闪电般划过混乱的脑海——老周!周正德!祖父生前唯一的至交好友,也是沉江市里少数真正懂行、且绝对值得信任的老风水师!他的“正德斋”古玩店,就在城南的老城隍庙附近!只有他!只有他能看懂这半卷图,也只有他可能知道祖父十年前究竟卷入了什么!
方向盘猛打,车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划出一道弧线,溅起巨大的水幕,朝着城南的方向疾驰而去。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刮开连绵的雨帘。窗外的城市在暴雨中扭曲变形,仿佛一头随时会择人而噬的巨兽。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老城隍庙后街一条僻静的小巷口停下。巷子深处,一盏昏黄的老式灯笼在风雨中飘摇,灯笼纸上用墨笔写着三个古朴的篆字:“正德斋”。
我熄了火,抓起那半卷湿漉漉的图纸,推开车门,再次冲入冰冷的雨幕。巷子很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黝黑发亮。我踉跄着跑到“正德斋”那扇紧闭的、厚重的老木门前,顾不上敲门环,首接用拳头狠狠砸了上去!
“砰!砰!砰!”
“周伯!周伯!开门!是我!林薇!!”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风雨声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
“周伯!快开门!出事了!我爷爷…我爷爷他…”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终于冲垮了堤防,声音带上了哭腔。
几秒钟后,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内终于传来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门栓被拉开的“嘎吱”声。
厚重的木门向内打开一条缝隙。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照亮了门口一小片湿漉漉的地面,也照亮了门后那张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
是老周。周正德。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对襟褂子,身形有些佝偻,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然而,此刻他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浑浊,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首勾勾地看着门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我。那眼神…空洞,麻木,甚至带着一丝…死气?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混合着劣质香火焚烧后的焦糊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比雨水更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周伯?”我试探着,声音发颤。
老周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我手中那半卷湿透的图纸上。
然后,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嘴角。一个与凶宅里张老板如出一辙的、巨大而空洞的“笑容”,在他苍老的脸上缓缓绽开。
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老旧风箱抽动的、嘶哑而断续的声音:
“图…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