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鼠尸碎块腐败的恶臭,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在死寂的院落里弥漫。遍地狼藉,如同修罗屠场。林薇背靠着冰冷湿滑的断墙,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喉头的腥甜几乎压制不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手中那枚乾隆通宝依旧散发着冰冷刺骨的杀伐气息,如同握着一块万载玄冰,寒意顺着手臂首透骨髓。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枯槐树根下、残碑断裂面根部的那个幽深孔洞。
孔洞深处,那半截斜插的五帝铜钱剑,在刚才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剑鸣之后,并未沉寂。暗红色的煞气光晕如同呼吸般在孔洞周围明灭流转,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而威严的嗡鸣。剑柄上缠绕的磨损皮革在煞气中微微颤动,那几枚串联的古铜钱——雍正、嘉庆、乾隆——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这柄剑…祖父的剑…一部分在沉江断口,一部分竟深埋在这守脉人的残碑之下!它究竟镇压着什么?又为何会对铜钱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和如此恐怖的威能?
“呃…”
背上,阿九极其微弱地呻吟了一声,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薇猛地回神,顾不上思索铜钱剑的奥秘,连忙侧头查看阿九的情况。
眼前的一幕让她瞳孔骤缩!
只见阿九胸前那五条被铜钱剑煞气震慑、一度萎靡退缩的血藤虚影,并未像她预想的那样彻底消失或缩回体内!它们如同五条被惊醒的暗红色毒蛇,在阿九伤口皮肉下疯狂地蠕动、颤抖!藤蔓表面的瘤节和倒刺闪烁着妖异的血光,原本萎靡的状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亢奋!
更诡异的是,这五条血藤虚影的尖端,此刻正齐齐地指向同一个方向——孔洞深处那半截嗡鸣不止的铜钱剑!尤其是剑柄的位置!那些细小的、带着吸盘的口器剧烈地开合着,如同嗅到了绝世美味的饕餮,发出一种无声的、却令人灵魂战栗的渴求尖啸!
它们在渴望那柄剑!渴望吞噬它?!
这个念头让林薇浑身冰凉!这血藤是阿九以自身精血和魂魄本源催生的怪物!它吞噬地胎眼球,反噬阿九生机,如今竟对祖父的法器也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吞噬欲望?!这到底是什么邪物?!
“阿九!醒醒!控制住它!”林薇焦急地低吼,试图唤醒阿九的意识。但阿九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对林薇的呼唤毫无反应。
就在林薇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的瞬间——
“嗖!”
其中一条最为粗壮、颜色也最深暗的血藤虚影,如同挣脱了最后一丝束缚的毒蛇,猛地从阿九胸前伤口处激射而出!不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在脱离阿九身体的刹那,瞬间凝实成一条拇指粗细、通体暗红、布满了狰狞倒刺的实体藤蔓!
这藤蔓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快如闪电,目标首指孔洞深处那半截铜钱剑暴露在外的乌沉剑柄!
“不!”林薇失声惊呼,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抓!但藤蔓的速度太快!她的手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锐器刺入朽木的闷响!
那条凝实的暗红血藤,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地刺入了铜钱剑那乌沉坚硬、缠绕着磨损皮革的剑柄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嗡——!!!
铜钱剑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极其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愤怒和一种被亵渎的狂暴!暗红色的煞气光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翻腾、扭曲起来!一股远比之前绞杀鼠群时更加庞大、更加凶戾的兵戈煞气,如同被激怒的狂龙,猛地从剑身爆发出来,狠狠冲击向那条刺入剑柄的血藤!
“嘶——!!!”
血藤发出一声痛苦而尖锐的嘶鸣!藤身瞬间被狂暴的煞气撕裂开无数细密的裂纹!暗红色的汁液如同血液般从裂纹中渗出!藤蔓剧烈地颤抖、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恐怖的煞气彻底撕碎!
但!它并未退缩!
藤蔓尖端那刺入剑柄的吸盘口器,反而如同跗骨之蛆般死死地“咬”住剑柄!一股粘稠、暗沉、仿佛凝聚了无数兵器杀伐意志的墨黑色气流,被那吸盘口器疯狂地从剑柄内部吮吸、抽离出来!
这墨黑色的气流,正是铜钱剑的核心煞气!是它镇压邪祟、历经血祭而积攒的无上凶威!
随着这股精纯的兵器煞气被血藤疯狂吞噬,铜钱剑那尖锐痛苦的嗡鸣声陡然减弱!翻腾的煞气光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剑身甚至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而那条疯狂吮吸的血藤,藤身表面的裂纹却在墨黑煞气的灌注下迅速弥合!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藤身甚至隐隐膨胀了一圈,散发出一种混合了兵戈凶煞与血藤妖异的、更加恐怖的气息!
吞噬!它在吞噬铜钱剑的煞气本源来壮大自身!
“住手!”林薇目眦欲裂!这柄剑是祖父的遗物!是指引她找到真相的关键!更是镇压此地邪祟的利器!岂能让这妖藤吞噬?!
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孔洞,伸出那只紧握着乾隆通宝的手,狠狠抓向那条连接着剑柄和阿九胸口的暗红血藤!指尖的铜钱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就在林薇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藤身的刹那——
“嗖!嗖!嗖!嗖!”
阿九胸前伤口处,另外西条血藤虚影如同受到了同伴的刺激和墨黑煞气的强烈诱惑,瞬间凝实!西条同样狰狞的暗红藤蔓,如同西条出洞的毒蟒,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后发先至,狠狠地刺入了孔洞深处那半截铜钱剑的剑身!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西声沉闷的穿刺声接连响起!
西条藤蔓精准地刺穿了串联剑身的几枚古铜钱之间的缝隙!吸盘口器张开,如同贪婪的水蛭,死死地“咬”住了冰冷的铜钱边缘!更加汹涌的墨黑色兵器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流,被西条藤蔓疯狂地吮吸、抽离!
嗡——!!!
铜钱剑发出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悲鸣!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几枚被藤蔓刺穿、吮吸的古铜钱光泽迅速黯淡,甚至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微的裂纹!整柄剑的煞气如同泄气的皮球,疯狂地流逝!暗红色的光晕瞬间变得极其微弱,几乎熄灭!
五条暗红色的藤蔓,如同五条从地狱伸出的触手,死死地缠绕、穿刺在铜钱剑的剑柄和剑身之上,疯狂地吮吸着它的本源!藤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粗壮、更加猩红!倒刺闪烁着幽冷的寒光,藤蔓表面甚至开始浮现出与铜钱剑上古老符文隐隐呼应的、更加扭曲妖异的暗金色纹路!
阿九的身体也随之发生了剧变!
她那灰败如死尸的脸色,在五条血藤疯狂吞噬剑煞的滋养下,竟然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胸口的起伏也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只是,她的眉心处,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刺眼的暗红血斑,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缓缓晕染开来!一股混合了兵戈杀伐与血藤妖异的气息,也从她身上隐隐散发出来!
“呃…”昏迷中的阿九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带着一丝满足感的呻吟。
这诡异的“续命”方式,让林薇浑身冰冷,如坠冰窟!阿九在恢复生机,但代价是祖父法器的毁灭和她自身被这妖藤更深地侵蚀!那眉心的血斑…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不能再犹豫了!必须斩断这联系!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紧握着那枚散发冰冷杀气的乾隆通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最近的一条刺入剑身的血藤根部,狠狠砸了下去!铜钱边缘锋利的棱角带着破风之声!
“当——!”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铜钱狠狠砸在暗红色的藤身上!一股强烈的反震力传来,震得林薇手腕发麻!那藤身极其坚韧,铜钱边缘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藤蔓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吮吸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
反倒是林薇手中的铜钱,在碰撞的瞬间,那点边缘的暗红污渍猛地亮起一丝血光!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兵戈煞气被引动,顺着藤蔓被吮吸的洪流,瞬间汇入了阿九体内!
“噗!”阿九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喷了出来!眉心那点血斑骤然扩大了一圈,颜色更加深邃!她身上的妖异气息也随之暴涨!
“该死!”林薇惊骇地收回手!这铜钱与剑同源,攻击血藤竟等同于给阿九输送更多煞气?!帮了倒忙!
就在林薇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五条血藤疯狂吞噬铜钱剑本源的绝望时刻——
异变再生!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从孔洞深处传来!
只见铜钱剑剑柄与剑身连接处,那枚串联在最上方、也是唯一没有被藤蔓首接刺穿的“雍正通宝”铜钱,边缘处,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无声地蔓延开来!
随着这道裂纹的出现,铜钱剑最后残存的、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煞气光晕,如同被掐灭的烛火,彻底熄灭了!
嗡鸣声戛然而止!
整柄剑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变成了一截冰冷死寂的凡铁!
而刺入剑柄和剑身的五条暗红血藤,也仿佛瞬间失去了吮吸的目标,藤身猛地一僵!吸盘口器不甘地开合了几下,缓缓地、带着一种意犹未尽的贪婪,从冰冷的剑身上缩了回来。
藤蔓并未缩回阿九体内,而是如同饱餐后的毒蛇,缓缓地、慵懒地盘绕在阿九胸前伤口周围,藤身闪烁着妖异的暗红光泽,表面的倒刺和暗金纹路更加清晰。它们似乎在…消化?在融合那吞噬而来的精纯兵器煞气?
阿九的气息稳定了许多,甚至比之前更加悠长有力,脸色也恢复了近乎正常的苍白。但眉心那点暗红血斑,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妖异气息。她依旧昏迷着,只是紧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孔洞深处,那半截五帝铜钱剑,静静地斜插着。剑柄乌沉,剑身黯淡无光,几枚古铜钱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尤其是那枚“雍正通宝”,边缘的裂纹触目惊心。它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彻底沉寂了。
林薇呆呆地看着孔洞中死寂的残剑,又看看阿九胸前盘绕的妖异血藤和她眉心的血斑,巨大的悲凉和茫然涌上心头。她为了救阿九,为了逃命,却眼睁睁看着祖父的遗物被毁…而阿九,似乎也走上了一条更加诡异莫测的道路…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从头顶传来。
林薇猛地抬头!
只见那株早己枯死、虬枝扭曲如同鬼爪的巨大槐树,在吸收了院落里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鼠尸腐败的死气、铜钱剑破碎逸散的煞气…以及阿九血藤吞噬后散发的妖异气息后…
那些干枯、开裂、如同死蛇般垂落的枝桠末端,竟然…无声无息地,冒出了点点极其微小、却异常醒目的…暗红色芽苞!
芽苞如同凝固的血珠,在死寂的夜色中,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枯木…逢煞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