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晨光斜斜切进来，落在紫檀书架的铜环上，晃出细碎的光。案上堆着半尺高的奏章，墨香混着点油腥气——老人正蹲在角落的矮凳上，手里攥着根油光锃亮的鸡腿，骨头上的肉丝被他用牙撕得滋滋响，油渍顺着指缝滴在破衫前襟，像开了片深色的花。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礼部尚书的声音刚落，眼角余光又扫过那啃鸡腿的身影。三年了，满朝文武早被这景象磨得麻木。谁都记得新帝初登基时的青涩，可如今御座上的青年，眼波流转间的威仪，批阅奏折时的果决，甚至朝堂上不动声色平衡各方势力的手段，都像被施了法术般疯长。他们都知道根由在这邋遢老头身上，却连他怎么教的都摸不透——去年吏部侍郎试着凑上去讨教，转头上了封“请帝师正衣冠”的奏折，结果被皇帝当着文武的面痛骂“多管闲事”，至今见了老头还绕道走。
尚书的视线从鸡腿上挪开，躬身垂首：“边境将领吃空饷之事愈演愈烈，部分营伍的战力……己是强弩之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余光里，那啃食的声响还在继续，咯嘣咯嘣的，像在嚼碎什么隐密。
“讲！”
皇帝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带着金銮殿里练出的沉威，只是混着旁边“咔嚓”的骨裂声，总显得有些古怪。他指尖在奏折上敲着，鎏金的龙纹指甲套泛着冷光。
尚书刚要再禀，却见御座上的眉头猛地蹙起。这神情他熟——皇帝分明早己知晓此事，只是不像三年前那样事事追着老头问，才压到如今。
“你先下去。”皇帝的声音里添了几分不耐，指尖的敲击停了。
尚书躬身退至门口，忍不住回头瞥了眼。御座上的青年己抬眼望向角落，他太清楚了，这是又要问那位帝师了。三年来，多少棘手事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如今皇帝的目光里，少了从前的依赖，多了些自己的盘算。
“先生，这……”皇帝的话刚起头，就卡在了喉咙里。
“你既知道该怎么办，还问我做什么？”老头头也没抬，舌头卷着骨头上的肉丝，油乎乎的手指把鸡腿转了个圈，“当年教你的，都喂狗了？”
皇帝喉结动了动，指尖在御案边缘掐出浅痕：“一次两次整顿不难，可子孙后代……他们未必镇得住。”
老头终于放下啃净的鸡骨，用破袖擦了擦嘴，油星子溅在袖口的补丁上。他抬眼打量着御座上的青年，三年时光把少年的青涩磨成了玉的冷润，只是眉宇间还藏着那点对长远的忧思。
“请先生教导小儿。”皇帝忽然起身，龙袍扫过御案，带起一阵风。
老头眉头一蹙，像被这话呛了下：“可这江山，是你们家的啊。”
御书房里静了下来。晨光从窗棂移到皇帝脚边，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很长，却一动未动。角落的鸡骨在光里泛着白，像谁遗落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