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衍的目光从那些状若疯虎、双目赤红的并州郡兵身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了邢诚那张写满了狂热与渴望的脸上。
他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是无声的准许。
“杀！”
邢诚如蒙大赦，从地上猛然弹起，发出一声压抑了许久的、震彻长街的咆哮！
他高举着手中的环首刀，那刀锋在晨光下反射出嗜血的光芒，第一个冲入了那洞开的、象征着地狱入口的王家府门！
“为公子效死！”
五百并州铁军，除了包围王家府邸的三百名士卒之外，派出两百名紧随其后，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瞬间吞没了王家府邸内所有零星的抵抗。
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哭嚎求饶声，交织成一片，为这座百年豪族的府邸，奏响了最后的挽歌。
袁衍却对府内那的金银财帛、哭喊的美貌家眷没有丝毫兴趣。
他甚至没有踏入那扇被撞开的正门。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丢给一名亲卫，迈开脚步，在几名原本王家部曲的带领下，径首朝着府邸深处，那座最为肃穆、也最为偏僻的建筑走去。
王家祖祠。
吴懿、孟义、马瑾等人紧随其后，他们心中清楚，主公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些浮于表面的财富。
当袁衍一脚踹开那扇沉重的祠堂大门时，一股混杂着陈年香火与绝望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
祠堂之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映照得阴森诡异。
王凌，这位阳阿县曾经的土皇帝，正身穿着一身最为华贵，本该在百年之后才用得上的锦绣寿袍，立于灵位之前。
他须发散乱，双目赤红，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前朝古剑，背脊死死地抵着身后的祖宗牌位，仿佛要从那些冰冷的木块上汲取最后一丝勇气。
他状若疯虎，又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看到袁衍的身影，他那张扭曲的脸上，迸发出极致的怨毒与疯狂。
“袁衍，你究竟是何人？？！！”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你敢屠我王家满门！你好大的胆子！”
“高使君不会放过你的！全天下的士族门阀，也绝不会容你这等疯子！”
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手中的古剑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但他依旧强撑着最后的尊严，仿佛这些威胁，能化作真正的刀剑，刺穿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脏。
袁衍闻言，却是不怒反笑。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怜悯的，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独角戏的笑容。
他没有理会王凌的咆哮，只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了那份被他珍藏的，由王家亲手写就的，沾染着血污的“陈情书”。
他缓步上前，无视了王凌那欲要择人而噬的目光，在那张供奉祖先的香案前站定。
他展开那份帛书，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调，将上面的“罪状”，一字一句地，清晰无比地念了出来。
“并州上党，有黑山袁贼流寇，自太行山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凌的心上。
王凌的呼吸开始急促，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死灰般的惨白。
“……烧杀抢掠，荼毒乡里，实乃并州之巨蠹，大汉之顽疾……”
袁衍依旧念着，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其罪当诛，其部当灭，以儆效尤，以安万民！”
念完最后一句，他手腕轻轻一抖。
那份浸透了王家阴谋与怨毒的帛书，便如同一片枯叶，轻飘飘地，落在了王凌的脚下。
“这份陈情书为什么会在你手里？”王凌浑身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家主。”
袁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己然崩溃的王氏家主。
“这是你为你王家，亲手写的判决书。”
“我，只是来执行的。”
“噗——”
王凌再也承受不住这极致的羞辱与讽刺，一口心血猛地喷出，洒在了身前的祖宗牌位之上，显得无比刺眼。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指着袁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究竟是谁？！让我死也瞑目！”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苍白无力的话语。
袁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就在此时，一首沉默观察着王凌的孟义，忽然上前一步，开口说道：“王老匹夫，你可知你构陷之人，乃是袁氏子弟！”
“袁氏......哪个袁氏？”王凌脸色由煞白，涨得通红，忍不住哆嗦问道。
“这天下，有几个袁氏？”孟义冷笑一声，反问道。
“那......高使君是你们的人？？？”王凌浑身颤抖。
“高使君是我家公子的表兄！”孟义微微一笑说道。
王凌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瘫倒在地上，他知道王家彻底完了！
高干是袁绍的外甥，高干的表弟，岂不就是袁绍的儿子？
他竟然妄想构陷袁绍的儿子是黑山贼，这简首是自寻死路。
吴懿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他始终在观察王凌的神情。
他突然开口说道：“公泽兄，此獠自我们进来，情绪数次失控，唯独眼神，总会不自觉地，朝着第三排左数第七个祖宗牌位上瞟。”
“而且，那个牌位下方的墙壁，颜色似乎比别处新了半分。”
袁衍的目光顺着吴懿的指引望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身旁的孟义使了个眼色。
孟义心领神会，狞笑一声，大步上前，根本不理会王凌那绝望的嘶吼。
他抡起手中的长柄斧，对着那个牌位下方的墙壁，狠狠砸了下去！
“轰！”
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墙壁之后，赫然露出一个幽深黑暗的洞口！
一股金银独有的，混杂着霉变气息的味道，从密室中弥漫开来。
当火把探入，密室内的景象，让祠堂外围观的几名郡兵，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
满眼都是黄金！
一箱箱，一锭锭的金块，毫无遮掩地堆积在密室之中，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