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的倒影突然眨了眨眼。
井水中的"自己"抬手抚上眉心星纹,朱唇轻启唱起母亲哄睡的歌谣。那声音穿过粼粼波光,震得井壁青苔簌簌掉落。描金漆盒随着歌声缓缓旋转,缺失的北斗第九星位置,赫然嵌着半枚带血的铜钱。
"别碰!"
腕间突然传来灼痛,残留的长命缕绳结迸发红光。林晚棠缩回手的瞬间,井底传来婴儿啼哭,九十九具水晶棺的虚影在井水中浮现。每具棺盖都刻着星宿图案,唯独天枢位的棺椁空着,棺内铺着件绣满眼睛的襁褓。
漆盒咔嗒开启的声响惊飞晨雾中的雀鸟。盒中盛着半碗凝固的血,血面漂浮着片槐叶,叶脉纹路竟与祠堂焦木上的星图完全吻合。当林晚棠的倒影伸手触碰血碗,她额间星纹突然钻出条晶莹的蚕,正贪婪啃食着红光。
"这是阴阳蚕。"井底传来林惊蛰气若游丝的声音,"食尽命纹时,你就会变成第九十九盏引魂灯。"
林晚棠扯下璎珞砸向水面。玉坠入水的刹那,井底突然伸出无数苍白手臂,抓着她的衣襟往幽深处拖拽。沸腾的水花间,她看见那些手臂腕间都系着褪色的长命缕,与自己腕上残存的红绳系着同样的平安结。
"抓住星杓!"
母亲的声音破雾而来。林晚棠在坠落中抓住井壁凸起的石块,指尖摸到冰凉的金属物件——是把嵌在砖缝里的青铜尺,尺面二十八星宿的刻痕间,留着母亲常用的茉莉头油香。
当铜尺完全拔出,井壁轰然塌陷。林晚棠跌进条倾斜向下的密道,怀中的漆盒泼出的血水竟在地上绘出星图。血线顺着砖缝蔓延,照亮两侧壁画:穿祭袍的方士正在为孕妇接生,双生子落地的瞬间,妹妹被按进掺着朱砂的铜盆。
密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九盏青铜灯悬在穹顶,地面凹槽里注满暗红液体,浮着七具女童的尸首。她们的脐带缠绕成北斗形状,连接着中央石台上一尊双面神像——慈眉善目的菩萨相背后,藏着青面獠牙的恶鬼。
"终于等到命星归位。"
沙哑的笑声震落梁上积灰。林晚棠转身看见本该死去的族长站在暗处,他胸腔的肋骨间卡着青铜匕首,腐烂的皮肉里钻出莹蓝蝶蛹。随着他抬手结印,双面神像突然转动,恶鬼那面吐出卷泛黄的帛书。
帛书展开的瞬间,林晚棠颈后的阴阳蚕发出尖啸。那些墨迹竟是蠕动的黑虫,拼出她生辰八字的瞬间,石室地面开始浮现血色星图。七具女童尸首突然睁眼,脐带如毒蛇缠上她的脚踝,将人拖向中央石台。
"你以为惊蛰真是为救你而死?"族长弹指震碎心口蝶蛹,涌出的尸蚕扑向帛书,"他当年在荷塘边,可是亲口应允将你炼成命灯。"
石台泛起青光。林晚棠被按在冰冷的玉珏上,看见头顶青铜灯盏映出十年前那个雨夜:十五岁的林惊蛰跪在祠堂,族长将铜钱埋进他心口时,少年望着西厢房方向说了句什么。唇语分明是:"用我的命,换棠棠..."
阴阳蚕突然发狂般啃咬星纹。剧痛中,林晚棠看见自己每个生辰夜,母亲偷偷往璎珞里塞的东珠,竟是浸过林惊蛰心头血的镇魂珠。而此刻石台玉珏下压着的,正是缺了第七颗珠子的璎珞底托。
"七星锁魂缺一不可。"族长割开手腕,黑血滴入青铜灯,"最后这颗珠子,该用命星之血来养。"
林晚棠在血泊中摸到那柄青铜尺。当尺端二十八宿的危月燕对准穹顶天枢灯,石室突然地动山摇。母亲遗留的茉莉香从尺身渗出,竟化作实体缠住族长脚踝。七具女童尸首的脐带突然调转方向,将施术者拖进暗红液体中。
"不可能!周氏魂飞魄散..."族长挣扎时,林晚棠看清他后颈的紫斑——与当年母亲悬梁尸身上的勒痕形状相同。
石台玉珏在此刻迸裂。阴阳蚕被星纹中冲出的青光击碎,林晚棠额间浮出完整的北斗纹。她鬼使神差地咬破手指,将血珠弹向七盏青铜灯。当最后一盏天璇灯染血,石室西壁浮现出母亲用血绘制的星图,每个星位都钉着枚镇魂钉。
暗河奔涌声由远及近。林晚棠跟着星图指引推开暗门,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倒退三步——万丈深渊上架着座白骨桥,对岸峭壁嵌着九十九口悬棺,每口棺前都飘着盏引魂灯。桥头石碑刻着:七星坠处,往生无门。
白骨桥突然传来银铃声。林惊蛰的残魂倚在桥柱旁,心口铜钱状的窟窿里插着株并蒂冥莲。他抬手接住飘落的灯花,笑得像儿时给她编蚱蜢的模样:"棠棠可知,北斗第九星又叫勾陈?"
林晚棠握紧青铜尺后退。母亲教的星宿歌在耳边炸响:"勾陈主死复主生,黄泉路上逆舟行..."她突然明白那些悬棺排列的方位,正是倒转的北斗九星图。
当第一滴血落在桥头,对岸悬棺尽数开启。每个棺中飘出的女子残魂都生着与她相似的眼睛,她们朝着白骨桥盈盈下拜,手中捧着不同形状的东珠。林晚棠颈间璎珞自动飞向半空,六颗东珠归位的瞬间,最后那颗从她眉心星纹中剥离而出。
七星璎珞成型的刹那,深渊升起血雾。林惊蛰的残魂突然实体化,他扯下冥莲掷向悬棺阵眼,自己却如褪色水墨般开始消散:"快用七星尺破开生门,族长要借你的命星..."
话未说完,深渊下伸出巨手将他拖入黑暗。林晚棠狂奔过白骨桥,身后桥面寸寸断裂。当七星尺插入悬棺阵眼,她看见母亲残魂从某口棺中飘出,手中捧着个襁褓——那婴孩脚踝系着铜铃,铃身刻着"戊辰年七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