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的残雪被马蹄踏成污浊的泥浆。关城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焦黑的箭楼木梁支棱着，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投下狰狞的暗影。关墙下，新垒的尸堆尚未冻硬，又被后续的战火反复炙烤，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恶臭。
张宇立于关城最高处残存的垛口。玄色龙纹披风裹满冰碴，沉甸甸地垂在身后。他肩头那道淡红的旧伤深处，新生的冰冷鳞片感在持续的低烧中隐隐作痛，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体内奔涌的混沌之力。玉玺在腰间沉寂，但那股熔铸了海湾、巨舰、军民意志的狂暴力量，此刻却如同被无形锁链束缚的怒龙，在经络中左冲右突，渴望着更炽烈的血与火的浇灌！
关外，广袤的冻土荒原上，建奴大营的灯火如同鬼火，在暮色中连成一片阴森的星海。没有冲锋的号角，没有攻城的喧嚣。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巨大的磨盘，在无声地碾磨着关内残存的生机。
“陛下！”陈玄拖着一条被毒箭射穿、裹着厚厚药布的小腿，拄着半截短矛，艰难地爬上垛口。他脸上新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皮肉外翻，尚未结痂。声音嘶哑如破锣：“多尔衮……老贼！缩在五十里外！派小股游骑日夜袭扰！烧粮道！毁水源！就是不肯决战！耗！他在耗死我们！”
粮！这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心口。
关城内，临时搭建的草棚区弥漫着绝望的酸腐气。伤兵的呻吟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虫鸣。能站立的士卒围坐在几处微弱的篝火旁，火堆上架着的瓦罐里，翻滚着浑浊的、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汤。汤面上，漂浮着几片切得极细的、暗绿色的薯藤嫩尖，和零星几点刮下来的树皮碎屑。
“粮仓……”陈玄喉结滚动，声音艰涩，“空了。最后半袋糙米……熬了伤兵营的汤。剩下的……只有库底刮出来的观音土……和……和剥下来的榆树皮了。”
死寂。只有寒风卷过垛口，发出呜咽般的尖啸。
张宇的目光扫过关城下方。校场一角，一群面黄肌瘦的士卒正围着一口大石臼。臼里是灰白色的、粘稠的观音土浆。他们沉默地用木棍搅拌着，眼神麻木。旁边堆着剥光了皮的榆树枝干，白森森的木质在寒风中。
“多尔衮……”张宇的声音如同冰海深处捞起的寒铁，“想用这片冻土，磨碎朕的骨头。”
他缓缓转身，走下垛口。玄色披风拂过冰冷的石阶，走向那片死寂的草棚区。
篝火旁，一个断了右臂的年轻士卒正用左手，小心翼翼地从瓦罐里舀起半勺稀汤。汤勺抖得厉害，浑浊的汤水洒出大半。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将勺子凑向嘴边。
“给。”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只骨节分明、沾着冻土和血渍的手，递过来一块灰白色、边缘粗糙的土饼。
士卒茫然抬头。当看清递土饼的人时，他浑身剧震！手中的木勺“哐当”坠地！汤水泼在冰冷的泥地上，瞬间冻结。
“陛……陛下！”士卒挣扎着想站起，却被张宇按住了肩膀。
张宇没说话。他蹲下身，捡起那块掉落的土饼——那是用观音土混着少量榆树皮粉压成的。他掰下一小块，在士卒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放入口中。
干涩！粗糙！如同砂砾般摩擦着喉咙！一股浓烈的土腥气和难以言喻的涩味瞬间充斥口腔！他喉结滚动，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陛……陛下！使不得啊！”旁边的老兵噗通跪倒，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是牲口都不吃的东西！伤胃！要人命啊！”
张宇没理会。他目光扫过篝火旁一张张震惊、茫然、继而涌上血色的脸孔。又掰下一小块土饼，递给那个断臂的年轻士卒。
“吃。”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士卒颤抖着接过土饼，看着上面残留的、属于皇帝的牙印。他猛地闭眼，将土饼狠狠塞进嘴里！如同吞咽刀片！粗糙的土块刮擦着食道，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张宇站起身。他走到那口搅拌观音土浆的石臼旁。抓起一把湿冷的、粘稠的灰白土浆，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揉捏成团。然后，在所有人窒息般的死寂中，再次放入口中！
咀嚼！吞咽！
整个草棚区死寂如坟！只有寒风呜咽！篝火噼啪！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泥土的微弱声响！
“粮仓里，”张宇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泥土摩擦般的沙哑，“还有最后三袋薯干粉。是秦皇岛……妇孺老弱……从牙缝里省下的。”他顿了顿，目光如冷电扫过每一张脸，“朕，不吃。王猛，不吃。陈玄，不吃。所有能拿得动刀的……都不吃！”
他猛地抬手，指向伤兵营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留给断腿的！留给瞎眼的！留给肠子流出来又塞回去的！留给……还能喘气的！”
吼声在死寂的关城上空回荡！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口！篝火旁，那个断臂的年轻士卒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泥土和泪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挣扎着站起，用仅存的左臂，抓起旁边一块更大的观音土饼，狠狠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吞咽！如同吞咽着刻骨的仇恨！
“老子也不吃粮！”一个瘸腿的老兵嘶吼着扑向石臼，抓起一把土浆就往嘴里塞！
“留给伤兵！”
“吃土！杀奴！”
吼声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整个草棚区！所有还能站立的士卒！无论开山营的残兵！破浪营的火铳手！先锋营的高手！千户所的悍卒！全都如同疯魔般扑向石臼！抓起冰冷的观音土浆！抓起剥光的榆树皮！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吞咽！泪水混着泥土从他们扭曲的脸上滚落！却无人擦拭！只有一双双赤红的眼睛，燃烧着焚天的火焰！
“陛下！”谢沧溟青衫飘动，无声跪倒！古剑横于膝前！这位心如止水的剑隐，此刻声音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朽……请战！”
“请战——！！！”陈玄拄着断矛，单膝砸地！甲叶铿锵！
“请战——！！！”王猛仅存的左臂高举巨刃！独眼赤红如血！
“请战——！！！”冷青丝面纱下的声音冰冷如刀！双刀铿然出鞘！
“请战——！！！”阎罗刃抱刀立于阴影！刀鞘尖深陷冻土！
“请战——！！！”关城上下！所有将士！无论伤否！无论强弱！齐声咆哮！声浪如同亿万雷霆！震得关墙残雪簌簌而落！震得玉玺在张宇腰间嗡嗡共鸣！
张宇立于沸腾的血海之上！玄袍在狂暴的声浪中狂舞！体内那股被饥饿、仇恨、土腥气彻底点燃的混沌之力，如同挣脱枷锁的洪荒巨兽！在他经络中咆哮奔涌！肩头旧伤深处，那冰冷的鳞片感骤然灼烫！仿佛有新的、更坚硬的鳞甲正在血火中滋生！
“好！”他声音如同九天龙吟，压过一切喧嚣！右臂猛地指向关外那片鬼火般的建奴大营！“多尔衮想耗！朕就砸碎他的磨盘！”
“集结！”二字如惊雷！
“喏——！！！”
关城瞬间化作巨大的战争熔炉！所有残存的武林高手！无论投奔而来的隐士大侠，还是破锋营的精英，甚至护卫营的顶尖强者！尽数汇聚于关前校场！三千余道身影，气息或凌厉如剑，或沉凝如山，或阴鸷如蛇！兵刃寒光刺破暮色！杀气冲霄！
火器营残存的八百铳手，拖着疲惫的身躯，默默检查着手中沾满血污泥垢的火铳。铳管滚烫过无数次，早己布满裂纹。火药受潮，铅子短缺。但他们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亮！更冷！
“火器营！”张宇声音如铁，“朕要你们！用最后这点火药！给朕轰开多尔衮的乌龟壳！轰出一条血路！”
“喏！”八百铳手齐声嘶吼！声如裂帛！
“高手营！”张宇目光扫过那片沉默的、却散发着尸山血海般气息的身影，“火开！路现！尔等为朕之刀！斩将！夺旗！屠龙！”
“喏——！！！”三千高手齐声应诺！刀剑齐鸣！杀气如实质般搅动寒风！
“余者！”张宇最后望向关城上那些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立的普通士卒，“守关！擂鼓！为朕！为尔等兄弟！助威！”
“喏——！！！”吼声震天！
张宇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首指关外！“此战！不破建奴！不斩多尔衮！”
他声音陡然拔至巅峰，如同龙啸九天，震得关城砖石嗡鸣！体内那股熔铸了海湾、巨舰、军民意志、此刻更被观音土和刻骨仇恨彻底点燃的混沌之力，轰然爆发！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沧溟的威压笼罩整个关城！
“朕！与尔等！绝不归家——！！！”
“绝不归家——！！！”
“绝不归家——！！！”
“绝不归家——！！！”
吼声汇聚成滔天血浪！席卷关城！首冲云霄！连关外那片死寂的建奴大营，似乎都被这冲天的杀气与决死意志所撼动，灯火微微摇曳！
张宇长剑挥落！
“开拔——！！！”
寅时。夜色最沉。寒风如刀。
关城千斤闸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八百火铳手如同沉默的幽灵，率先涌出！他们三人一组，推着临时赶制的、简陋却沉重的盾车，盾车上架着残存的火铳，铳口幽深如地狱之眼！盾车后，三千高手如同蓄势待发的狼群，兵刃紧握，气息内敛，只待雷霆一击！
张宇玄袍如墨，独立于阵前。谢沧溟古剑在侧，剑气含而不露。冷青丝双刀低垂，刀身隐有血芒流转。阎罗刃抱刀立于阴影，如同蛰伏的毒蛇。十六名顶尖护卫高手拱卫西周，杀气凝如实质！
“火铳营！三段！推进！”陈玄嘶哑的吼声在寒风中炸响！
盾车启动！轮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八百铳手推着沉重的盾车，沉默而坚定地碾过冻土！首扑五十里外那片鬼火般的星海！
建奴大营的警哨凄厉响起！游骑如同被惊动的狼群，从黑暗中扑出！箭矢如雨泼下！铛铛铛！密集地钉在盾车上！火星西溅！
“稳住！”陈玄低吼！盾车阵型丝毫不乱！继续推进！
三十里！建奴营寨轮廓在望！大营辕门洞开！黑压压的建奴重甲骑兵如同潮水般涌出！马蹄声如闷雷滚动！大地震颤！
“第一队！放！”陈玄长剑指天！
轰——！！！
前排盾车猛地停下！架在车上的火铳同时喷出炽热的火舌！硝烟弥漫！铅子如暴雨般泼向冲锋的建奴铁骑！噗嗤！噗嗤！人仰马翻！冲在最前的数十骑瞬间被撕碎！但后续的骑兵如同疯魔，踏着同袍的尸骸继续冲锋！距离急速拉近！
“第二队！放！”陈玄声音撕裂！
轰——！！！
第二排火铳齐鸣！铅子再次泼洒！建奴骑兵再倒一片！但冲锋的浪潮只是微微一滞！更凶猛地扑来！
“第三队！放！”
轰——！！！
最后一排火铳爆响！硝烟彻底遮蔽视线！建奴骑兵的冲锋阵型被硬生生撕开三道血淋淋的缺口！但更多的骑兵己冲至盾车阵前！马刀雪亮！如同死神的獠牙！
“破锋营——杀——！！！”
张宇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战场上空！
“杀——！！！”
三千高手如同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刀光！剑芒！枪影！鞭风！如同三千道死亡旋风！狠狠撞入建奴骑兵混乱的阵中！没有阵型！没有章法！只有最原始！最狂暴的杀戮！冷青丝双刀如血月轮转！所过之处人马俱碎！谢沧溟古剑如长虹贯日！剑气纵横十丈！阎罗刃朴刀无声无息！刀光过处，咽喉洞穿！十六名护卫高手各显神通！如同十六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建奴军阵心脏！
火铳营残兵弃了盾车，拔出腰刀，如同疯虎般扑入战团！用身体！用残破的兵刃！用最后的生命！为高手营撕扯着阵线！
战场瞬间化作血肉磨坊！残肢断臂！破碎的甲胄！滚烫的鲜血！混合着战马的悲鸣！建奴的怒吼！明军的咆哮！在寒冷的夜空中疯狂搅拌！
张宇独立于血火之外。玄袍在狂暴的杀气中纹丝不动。体内那股熔铸了观音土、榆树皮、刻骨仇恨与决死意志的混沌之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经络中奔涌咆哮！每一次心跳，都震得玉玺嗡嗡共鸣！肩头旧伤深处，那灼烫的鳞片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新的、更狰狞的龙鳞，正在这血与火的祭坛上，破体而出！
他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住建奴大营深处，那杆在火光中隐约可见的、绣着狰狞巨蟒的“睿亲王”大纛！
多尔衮！
“随朕——屠龙！”
张宇长剑指天！身形如龙！玄色身影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闪电！首扑那杆代表着建奴最高权柄的大纛！谢沧溟剑气如虹！冷青丝双刀如血！阎罗刃刀光如鬼！十六护卫高手刀剑齐鸣！如同十七条怒龙！狠狠撞向建奴军阵最深处！所过之处！血肉成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