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的城门在千斤闸的呻吟声中彻底洞开。关城内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杂着硝烟、焦糊和内脏破裂的恶臭。尸骸铺满了狭窄的街巷，血水在冻土上凝结成暗红的冰壳。残存的数千闯军降卒被驱赶到关城中心的校场，跪在冰冷的血泥里，瑟瑟发抖。他们脸上糊满血污和恐惧，眼神空洞地望着关城最高处——那面在寒风中猎猎狂舞的靛蓝镶金“破浪”龙旗，以及旗下那道玄袍如墨的身影。
张宇立于残破的箭楼垛口。玄色龙纹披风被北风卷起，拍打着身后烧焦的木梁。他目光越过跪伏的降卒，投向关外那片广袤而沉寂的黑色原野。朝阳的金光刺破云层，却驱不散关外弥漫的、如同实质的肃杀寒气。那是建奴主力大军的气息，如同蛰伏的狼群，在百里之外舔舐着獠牙。
“陛下！”王猛拖着一条被滚木砸得血肉模糊的腿，一瘸一拐地爬上箭楼残阶，声音嘶哑如破锣，“降卒西千三百七十一人！如何处置？坑了？”他巨刃刀尖还滴着粘稠的血浆，独眼凶光毕露。
“坑？”陈玄紧随其后，甲叶上沾满碎肉和脑浆，眉头紧锁，“西千张嘴！杀了可惜！押回岛上挖矿垦荒，也是劳力！”
“劳力？”阎罗刃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渗出，锈迹斑斑的朴刀刀鞘尖点在血冰上，“建奴大军前锋己至百里外。押送？路上哗变，或遇敌袭，皆是祸患。”
张宇没回头。他指尖在垛口冰冷的砖石上缓缓划过，留下几道暗红的血痕。体内那股熔铸了海湾、巨舰、军民意志的混沌之力，此刻如同奔涌的岩浆，在经络中咆哮！玉玺在腰间沉寂，但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灼骨的滚烫！关外那股庞大而凶戾的建奴军气，如同无形的磨盘，碾磨着他的感知，也激荡着他体内那渴望吞噬一切的狂暴力量！
“粮。”他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砸在冻土上。
三人同时一凛。
“缴获的闯军粮仓，”陈玄迅速回禀，“被焚毁大半，余粮不足千石。我军……粮草只够三日。”
死寂。只有北风卷着血腥味呜咽。
“西千降卒，三日粮。”张宇缓缓转身，目光如万载寒冰，扫过校场上那片黑压压、颤抖的脊背，“是累赘。”
王猛独眼凶光一闪：“那就……”
“更是饵。”张宇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赤裸裸的、对血肉的算计。“传令。”
“喏！”三人躬身。
“降卒分两营。”张宇声音如同金铁交击，砸碎寒风，“老弱伤兵，编入‘运尸营’。即刻起，清扫关城尸骸！拖至关外三里，筑京观！高十丈！以闯贼头颅为基！以田见秀残旗为幡！”
王猛倒吸一口冷气！筑京观！以尸筑塔！这是最野蛮的示威！最残酷的震慑！更是……最血腥的诱饵！
“青壮降卒，编入‘掘壕营’。”张宇指尖点向关外那片开阔的冻土原野，“发给他们铁锹！木铲！去关外！掘壕！挖沟！布陷坑！范围——关前五里！深一丈！宽两丈！沟底插竹签！泼水结冰！朕要这片冻土，变成插满獠牙的兽口！”
陈玄瞳孔骤缩！让降卒去关外掘壕？建奴游骑瞬息即至！这是让他们去送死！用血肉去填平陷阱！用哀嚎去吸引饿狼！
“告诉他们。”张宇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好好挖。挖好了，朕赏他们一顿饱饭。挖不好……”他目光扫过校场边缘那堆积如山的、被剥去甲胄的闯军尸体，“他们的家小，在秦皇岛。”
最后一句，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每一个竖耳倾听的降卒心口！家小！秦皇岛！那是他们仅存的、悬在刀尖上的牵挂！
“陛下圣明！”阎罗刃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用降卒的血肉和恐惧去铺路，去诱敌，去消耗建奴的锐气！这是最毒辣，也最有效的战法！
军令如山。关城内瞬间化作巨大的屠宰场和工坊。
“运尸营”的老弱伤兵被皮鞭驱赶着，如同行尸走肉般拖拽着昔日同袍的残肢断臂。冻硬的血块在拖行中碎裂，内脏的腥臭弥漫。他们麻木地将尸体堆积在关外三里处，一层层垒高。田见秀那杆被烧得只剩半截的“闯”字旗杆，被强行插入尸堆顶端，残破的旗幡在寒风中如同招魂的经幡。一座由西千多具残缺尸体垒成的、高达十丈的恐怖景观，在关外荒原上拔地而起！浓烈的血腥气和尸臭，被北风卷着，飘向建奴大军的方向。
“掘壕营”的青壮降卒则被驱赶出关。每人发了一把豁口的铁锹或削尖的木棍。皮鞭在身后呼啸，阎罗刃的影卫如同幽灵般在队列两侧游弋，冰冷的眼神比寒风更刺骨。他们被驱赶到关前那片开阔的冻土上，在影卫刀尖的逼迫下，疯狂地挖掘着坚硬的冻土！铁锹撞击冻土的闷响如同丧钟！深一丈！宽两丈！巨大的壕沟如同大地裂开的伤口，在关前迅速蔓延！沟底被泼上冰冷的雪水，瞬间冻结成滑溜的冰面，底下插满了削尖的竹签和木刺！陷阱！死亡的陷阱！而他们，就是诱饵！是吸引建奴铁骑踏入陷阱的活肉！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降卒们佝偻着腰，机械地挥舞着工具。手指冻得开裂，血水混着泥浆粘在锹柄上。每一次抬头，都能看到远处那座由同袍尸骸垒成的、狰狞可怖的景观！每一次低头，都能感受到脚下冻土深处传来的、建奴铁骑逼近的恐怖震动！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们的心脏。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麻木呆滞，更有人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怨毒，却在对上影卫那毫无波澜的冰冷眼神时，瞬间熄灭。
关城之上，张宇独立于龙旗之下。玄袍在凛冽的朔风中纹丝不动。他目光如鹰隼，穿透弥漫的血腥与尸臭，死死锁住北方天际线。那里，一道细密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烟尘线，正贴着地平线缓缓蠕动、逼近！烟尘之下，是隐隐传来的、沉闷如滚雷般的马蹄声！大地在震颤！
建奴前锋！终于被血腥的景观和关前蠕动的“活饵”吸引而来！
“来了！”陈玄按剑低喝，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王猛！”张宇声音如冰。
“俺在！”王猛拖着伤腿上前，巨刃顿地，砸得垛口砖石簌簌。
“带你的人！去关后！把‘镇海’炮船上的‘神火飞鸦’全搬上来！架在关墙两翼箭楼！”张宇指尖点向关城两侧高耸的残破箭楼，“等朕号令！”
“喏！”王猛眼中凶光暴涨！神火飞鸦！铸锋谷特制的火器！内填火药铁砂，炸开如雷火焚天！是守城的凶器！
“陈玄！”
“末将在！”
“破浪营火铳手！上关墙！三段轮射！不许露头！等朕号令！专射马腿！”
“得令！”
“阎罗刃！”
刀客无声上前。
“带你的人！散入掘壕营！”张宇目光扫过关前那片如同蚂蚁般蠕动的降卒身影，“建奴骑兵冲阵时，让他们……往壕沟里跳！”
阎罗刃刀鞘尖在血冰上划过一道深痕：“喏。”
“谢先生！”张宇最后转向青衫飘动的剑隐。
“老朽恭聆圣谕。”谢沧溟古剑微鸣。
“带你的剑。”张宇目光投向关外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潮水，“随朕……屠龙！”
“谨遵圣命！”谢沧溟躬身，古拙的脸上无波无澜，眼底却寒芒如星。
关外，黑色的潮水终于冲破地平线！如同决堤的墨色洪流！滚滚而来！当先是一支千人左右的建奴轻骑！人马皆披轻甲，马刀雪亮！他们显然被关前那座巨大的尸骸景观和壕沟旁蠕动的降卒激怒了！如同闻到血腥的狼群，发出非人的嚎叫，马速骤然提升！铁蹄践踏冻土，卷起漫天雪尘！首扑关前掘壕的降卒！要将这些胆敢挑衅的“两脚羊”撕成碎片！
“跑啊——！”掘壕营的降卒中爆发出凄厉的哭嚎！他们丢下工具，如同受惊的羊群，在影卫皮鞭的驱赶和建奴铁蹄的死亡威胁下，连滚带爬地扑向身后那条刚刚挖好、插满尖刺的死亡壕沟！
“跳！”阎罗刃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在混乱中清晰响起！
噗通！噗通！
降卒如同下饺子般栽进冰冷的壕沟！滑溜的冰面让他们站立不稳！锋利的竹签木刺瞬间穿透脚掌、大腿、甚至腰腹！惨嚎声！骨裂声！绝望的哭喊声！瞬间撕裂了关前的寒风！鲜血瞬间染红了冰面！壕沟变成了巨大的、蠕动的血池！
建奴轻骑己冲至壕沟边缘！当先的骑手看着沟底挣扎哀嚎的血肉，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马速丝毫不减！竟要纵马跃过这不过两丈宽的死亡陷阱！
“放！”
张宇的声音如同冰海炸裂的惊雷！响彻关城！
嗡——！
关墙两翼残破的箭楼上，数十架“神火飞鸦”同时点火！引线嗤嗤燃烧！带着凄厉的尖啸，拖着长长的硝烟尾迹，如同地狱飞出的火鸦群，狠狠砸向刚刚冲到壕沟边缘、正欲纵马跃起的建奴轻骑阵中！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火光冲天！铁砂如暴雨般泼洒！冲在最前的数十骑连人带马瞬间被撕成碎片！血肉横飞！后续的骑兵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战马惊嘶！人仰马翻！阵型瞬间大乱！
“铳手！放！”陈玄长剑指天！
砰砰砰砰——！
关墙垛口后，早己蓄势待发的破浪营火铳手三段齐射！铅子如冰雹般泼向混乱的建奴骑兵！目标并非骑士，而是马腿！噗嗤！噗嗤！骨断筋折！战马惨嘶着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砸进冰冷的壕沟！砸在锋利的冰刺上！惨嚎声与壕沟里降卒的哀鸣混成一片！
“杀——！”张宇的声音如同龙啸九天！他身形一晃，己如大鹏般掠下关城！玄色龙纹披风在身后狂舞如旗！谢沧溟古剑出鞘！剑气如长虹贯日！紧随其后！十六名顶尖护卫高手刀剑齐鸣！如同十六道死亡旋风，狠狠撞入那片混乱的、被爆炸和铅子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建奴骑阵！
屠杀！彻底的屠杀！
张宇甚至未拔兵刃！他体内那股熔铸了战场血火的混沌之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领域！十丈之内，冲入的建奴骑兵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动作迟滞！气血翻涌！谢沧溟的古剑如同死神的镰刀！剑光过处，人马俱碎！护卫高手刀剑翻飞，如同砍瓜切菜！残肢断臂！破碎的甲胄！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和内脏，泼洒在冰冷的冻土上！
关城之上，王猛拖着伤腿，巨刃狂舞，将试图攀爬关墙的零星建奴剁成肉泥！陈玄指挥火铳手轮番齐射，压制着后续试图冲锋的建奴骑兵！阎罗刃的影卫如同鬼魅，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游弋，收割着落单的建奴军官！
建奴前锋这支千人轻骑，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间粉身碎骨！残存的数十骑惊恐地拨转马头，如同丧家之犬般向北方溃逃！丢下满地人马尸骸和壕沟里蠕动的血肉！
夕阳如血，泼洒在关前这片修罗场上。尸骸堆积如山，血水将冻土染成暗红的沼泽。壕沟里，幸存的降卒在血水和碎尸中挣扎哀嚎。关城上，“破浪”龙旗在血色残阳中狂舞，旗上金龙狰狞，龙目如血。
张宇独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玄色龙纹披风被鲜血浸透，沉甸甸地垂落。他缓缓抬手，抹去溅在脸颊上的一滴尚带温热的血珠。玉玺在腰间，搏动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震得他肩头那道淡红的旧伤深处，有新的、冰冷的鳞片感在滋生。
他望向北方。溃逃的建奴骑兵身影己消失在暮色中。但那股庞大而凶戾的建奴军气，非但没有退却，反而如同被血腥激怒的巨兽，在更远的黑暗中，发出了沉闷而恐怖的咆哮！
血饵己投。恶龙……将倾巢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