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
破院像个被遗忘的坟包。
叶缝秋靠着冰冷的土墙，闭着眼。
他太累了！！！
脚下，摊着个破布包。里面是几十两散碎银子，还有几个小瓷瓶，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泛黄的册子。
银子带着血腥味，是从昏死的赵天虎和那几个吓破胆的爪牙身上摸来的。
瓷瓶里是普通的金疮药，气味刺鼻。册子封皮上三个歪扭的大字——《莽牛劲》。
垃圾。全是垃圾。
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是救命的稻草。银子能买米粮药材，支撑他活下去，支撑他继续练那要命的《焚剑诀》。
“活下去…”
他盘膝坐下，强迫自己沉入内视。
丹田里，那团灼热的气旋比三日前壮大了不少，缓缓旋转，散发着精纯的热力。但叶缝秋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气旋旋转时，带动着灼热的内力流过被强行冲开的经脉，每一次流转，都带来一种…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灼痛感。
更让他心悸的是，随着内力的每一次运转，一种难以言喻的“流逝感”，都清晰一分。不是力气，不是精神，是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像沙漏里的沙，无声无息地漏走。鬓角，那几根刺眼的灰白发丝，似乎又多了几根。
他尝试运转《焚剑诀》最基础的心法路线。
嗡！
意念刚动，丹田气旋猛地加速！一股远超平时修炼的灼热洪流瞬间被引动，狂暴冲入经脉！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平时修炼效率的数倍！但随之而来的，是那砂纸摩擦般的灼痛陡然加剧，变成了烧红的铁针在经脉里穿刺！
更可怕的是，那股“流逝感”也随之暴涨！仿佛生命本源在烈焰中噼啪作响，迅速化为推动力量的燃料！
“呃…”叶缝秋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后背。他猛地停止运功，大口喘息。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剑诀…
是通往力量的捷径，更是通往坟墓的单行道！
夜，深了。
惨淡的月光从屋顶破洞漏下，在地上投下几块斑驳的冷光。
叶缝秋靠墙坐着，没睡。眼皮沉重，但精神却像绷紧的弓弦。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柄冰冷的、布满绿锈的断剑“无名”。粗糙的锈片硌着掌心旧伤，带来一丝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呜…！
风声中，夹杂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
不是风声！
叶缝秋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前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野兽般首觉，让他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侧面全力一扑！
嗤！嗤！嗤！
三道冰冷的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和耳廓，狠狠钉入他刚才倚靠的土墙！入土极深，尾部微微颤动——是淬了毒的短小弩箭！
不等叶缝秋落地，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顶破洞、从摇摇欲坠的窗框、从门口阴影处，同时暴射而入！
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到极点！三把狭长的、闪着幽蓝寒光的淬毒短刀，如同张开獠牙的毒蛇，封死了叶缝秋所有闪避的空间，首刺他咽喉、心口、后腰！
狠！辣！快！无声无息，只求一击毙命！
是死士！训练有素、只为杀戮而生的死士！
叶缝秋瞳孔缩成了针尖！避无可避！死亡的阴影比面对赵天虎时浓烈十倍！
“焚！”
生死关头，所有的犹豫、对寿元的恐惧，都被求生的本能彻底碾碎！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濒死野兽的嘶吼！丹田深处那团灼热气旋疯狂炸开！一股狂暴到极点的灼热力量混合着某种本源的生命力，决堤洪水般冲入手臂经脉，狠狠灌入手中紧握的断剑！
嗡——！
断剑发出一声低沉而亢奋的颤鸣！
剑身之上，暗沉厚重的铜锈缝隙，骤然透射出妖异的暗红光芒！
一股恐怖的高温轰然爆发，空气扭曲，热浪扑面！
叶缝秋眼中只剩下两点疯狂燃烧的金红！他根本不懂什么精妙剑招，凭着《焚剑诀》带来的那股蛮横力量和超越常理的速度增幅。
将手中断剑，由下而上，朝着正面刺来的两把毒刀，狠狠横扫过去！
铛！铛！
两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几乎同时炸响！
火星西溅！
那两把淬毒的狭长短刀，在与暗红断剑接触的瞬间，刀身上幽蓝的淬毒光芒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黯淡！
紧接着，刀身接触点肉眼可见地变得赤红、软化！巨大的力量伴随着灼热剑气狠狠冲击在持刀死士的手臂上！
“唔！”
两名死士闷哼一声，手臂剧震，虎口瞬间撕裂！
一股灼热狂暴的剑气蛮横地撕开了他们护体的微弱内气，顺着手臂经脉狠狠钻入！两人手臂如同被烙铁烫过，剧痛钻心，短刀脱手！攻势瞬间瓦解！
但第三把刀，依旧毒蛇般刺向叶缝秋的后腰！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躲不开了！
叶缝秋眼中凶光爆射！他根本不去管背后袭来的致命一刀！
借着横扫震退正面敌人的反作用力，身体强行扭转！
手中暗红断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放弃格挡，放弃闪避，朝着侧面那名被震得手臂发麻、正欲后退的死士咽喉，狠狠捅去！
噗嗤！
灼热的暗红断剑，毫无阻碍地捅穿了那名死士的咽喉！
剑身上蕴含的恐怖高温和焚灭生机的剑气瞬间爆发！死士的双眼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伤口处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一股焦糊的青烟冒出！
身体剧烈抽搐一下，瞬间毙命！
几乎同时！
嗤啦！
冰冷的刀锋撕裂了叶缝秋左肩的皮肉！但预想中刺入内脏的致命一击并未发生！
那死士的刀锋在刺破皮肉、即将深入骨骼的瞬间，被叶缝秋体内自发运转护体的灼热内气猛地一阻！更被那悍然前冲的势头带偏了轨迹，只在肩头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襟！
“呃啊！”叶缝秋痛得眼前发黑，但动作丝毫不停！他猛地拔出插在死士咽喉的断剑，带出一股焦臭的青烟和凝固的黑血！
身体借着拔剑的力量旋转，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噬人的凶兽，死死盯住另外两名死士和那个刚刚在他肩头留下刀伤的家伙！
断剑暗红依旧，吞吐着致命的灼热。剑尖滴落的，不是血，是熔化的油脂般的东西。
“来啊！”
叶缝秋嘶吼，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拖着灼热的断剑，状若疯魔般朝着离他最近的那个手臂被剑气灼伤的死士猛扑过去！
那死士看着同伴咽喉处那个焦黑的窟窿，又看看叶缝秋肩头深可见骨的伤口和他眼中那非人的凶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这根本不像人！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叶缝秋的剑到了！依旧是毫无章法，只有最原始的劈砍！暗红的剑光带着灼人的热浪当头罩下！
死士惊骇之下，本能地举刀格挡！
铛！
短刀再次被那灼热诡异的剑气侵蚀、软化！更有一股灼热力量顺着刀身狠狠冲入！他本就受伤的手臂如同被浇上了滚油，剧痛钻心！刀身一软！
噗！
暗红的断剑虽无锋，但在狂暴力量和灼热内气的加持下，如同烧红的铁棍，狠狠砸在了他的左臂上！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死士的整条左臂瞬间焦黑、扭曲、变形！皮肉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那名领头死士，瞳孔剧烈收缩！看着地上瞬间毙命的同伴和那个手臂焦黑、翻滚哀嚎的手下。
再看看那个肩头血流如注、却手持妖异暗红断剑、如同浴血修罗般一步步逼近的叶缝秋，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领头死士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挣扎，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竹哨，放在嘴边，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尖锐如同夜枭啼哭的哨音！
“撤！”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身形暴退，如同受惊的蝙蝠，瞬间隐入墙角的阴影！另一个死士反应稍慢半拍，但也强忍着恐惧，一把拽起地上那个抱着焦黑断臂哀嚎的同伴，拖死狗般，踉踉跄跄地撞开破窗，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破屋里，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还有令人作呕的死寂。
哐当。
叶缝秋手中的暗红断剑脱手掉落在地，暗红光芒迅速褪去，重新变回那布满铜绿的破败模样。
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捂住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温热的鲜血依旧不断从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地面。
“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头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体内，强行催动《焚剑诀》的后遗症猛烈反噬！气血如同烧开的滚油在经脉里翻腾冲撞，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流逝感”从未如此清晰！像一桶冰水当头浇下，骨髓深处都透出寒意。
他撑着地，艰难地挪到那个被他一剑穿喉的死士尸体旁。忍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伸出沾满自己鲜血的手，一把扯下了尸体脸上的黑巾。
一张陌生的、毫无特色的中年男人的脸，死前凝固着极致的惊骇。
叶缝秋的目光扫过尸体腰间。一块黑色的木牌掉落在血泊里。他捡起来，入手冰凉沉重。木牌边缘雕刻着简单的云纹，在靠近角落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几乎被污血掩盖的刻痕，依稀可辨——
是一个变体的“赵”字！
叶缝秋的指关节捏得发白。
“城主府…”他声音嘶哑，带着彻骨的寒意，“果然…不死不休。”
他低头，看向脚边那柄再次沉寂、沾满血污和焦痕的无名断剑。剑身依旧布满厚厚的绿锈。但在靠近剑格根部的一小块地方，刚才战斗中沾染的污血似乎被高温灼烧掉了，露出指甲盖大小的一片区域。
那里的铜锈…似乎比旁边薄了那么一丝？
他盯着那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又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那股清晰的寿元流逝感，一股巨大的沉重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焚剑诀…”他喃喃自语，声音在死寂的破屋里显得格外空洞，“威力虽大…却是饮鸩止渴…”
夜风呜咽，吹动着破窗棂，发出吱呀的声响。地上的尸体冰冷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