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私塾风波
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进私塾雕花窗棂时，苏晚正对着《女诫》批注发呆。墨香混着同窗们摇头晃脑的诵读声，在燥热的空气中发酵。她瞥向角落，陈屿的粗布短打与周围绫罗绸缎格格不入，握着毛笔的手因常年制茶结满薄茧，在宣纸上洇开朵朵墨花。
"叫花子也配读书？"赵家少爷赵文轩突然甩着镶玉扇坠起身，打翻的砚台在青砖上泼出墨痕，"瞧这爪子，腌臜了先生的笔墨！"哄笑声中，陈屿默默捡起狼毫，指节捏得发白。他早习惯了这些嘲讽，可当赵文轩用绣鞋碾碎他刚写好的字帖时，喉间还是泛起铁锈味。
"住口！"苏晚的惊喝震得窗纸簌簌作响。她攥着砚台的手微微发抖，粉绸裙摆扫过雕花长凳："砚台弄脏了可以洗，人心脏了才无药可医！"前日陈屿为给她摘山崖边的野菊摔破膝盖的画面闪过脑海，怒火瞬间冲破理智。
赵文轩的脸色由青转白："你...你敢护着这野种？"他扬起扇子要打，却听"砰"的闷响——苏晚手中的砚台擦着他耳畔飞过，重重砸在立柱上，木屑飞溅。满堂哗然，夫子的戒尺"啪"地拍在讲台上："反了！都给我跪下！"
陈屿几乎是本能地挡在苏晚身前，粗布衣襟扫过她颤抖的指尖："夫子，是我..."话未说完，苏晚己跪得笔首，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是我见他侮辱同窗，一时冲动。"她瞥见赵文轩耳后渗出的血珠，突然想起林姨说过"祸从口出"，却仍咬着牙不肯低头。
暮色漫进祠堂时，苏晚的膝盖早己没了知觉。林姨举着藤条的手悬在半空，终究重重落在自己腿上："你可知赵家与苏家..."老人的咳嗽打断话语，浑浊的泪滴在苏晚红肿的手背上，"那玉佩...若被他们察觉..."
陈屿突然破门而入，怀中竹篓里的艾草还滴着水："林姨，晚晚是为了我..."他的粗布短打沾满茶渍，显然刚从茶园赶来。苏晚望着他被晒得脱皮的脖颈，想起今早他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糕，眼眶突然发烫。
深夜，更夫敲过三更。苏晚趴在绣楼窗台，看着陈屿蹲在墙根磨药。月光给他的侧脸镀上银边，捣药的石臼声混着秋虫低鸣，惊起檐角栖着的夜枭。她悄悄放下竹篮，里面除了金疮药，还有块用荷叶包着的绿豆糕——那是她省下的月例。
"疼吗？"陈屿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惊得她差点打翻铜盆。少年举起手中的艾草膏，竹篮晃悠悠升上来时，他趁机塞了颗野山楂进去。苏晚含着酸涩的果子，听他讲茶园新抽的秋芽，仿佛白日的风波只是场荒诞的梦。
三日后，赵家带着家丁闯入陈家小院。赵文轩缠着绷带的耳朵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老东西，管好你家野丫头！"他扬起的马鞭还未落下，陈屿己抄起炒茶的铁锅挡在林姨身前，滚烫的茶香混着怒意扑面而来。
苏晚从人群中冲出，双鱼玉佩在衣襟下撞出闷响。她突然解开绣鞋，露出脚底被戒尺打的淤青："赵公子要打要罚，冲着我来。"陈屿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私塾里她倔强的背影，想起她为护他攥出血的掌心，喉咙发紧得说不出话。
"够了！"林姨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石板上，惊飞了梁间燕子。老人从袖中摸出块碎银，浑浊的眼睛闪着冷光："医药费，拿着滚。"赵文轩还要发作，却被家丁悄悄拉住——方才林姨摸银钱时，露出的半截玉佩纹样，竟与苏家绸缎庄的标记如出一辙。
当夜，苏晚在绣房发现陈屿留下的竹笛。笛身上新刻了朵并蒂莲，孔洞里还塞着片带着体温的桂花。她将笛子贴在唇边，断断续续的《茉莉花》混着夜风飘向茶园。远处，陈屿躺在茶垄间，望着天上的星星，把对她的担忧和心疼，都吹进了呜咽的笛声里。
这场风波像片转瞬即逝的乌云，却在两人心里种下了更深的羁绊。苏晚抚摸着藏在枕下的玉佩，想起林姨欲言又止的神情；陈屿着笛身的刻痕，暗自发誓要变得更强。而西湖的水依旧平静，倒映着私塾斑驳的窗棂，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有些情谊，越是风雨侵袭，越坚韧如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