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稚嫩的童声从任家镇小学堂里传出，我站在窗外，看着十几个孩子跟着教书先生摇头晃脑地念着这首古老的驱邪童谣。
"张大哥！"
一个小女孩发现了我，兴奋地跑出来，其他孩子也一窝蜂跟了出来，瞬间把我围在中间。
"张大哥，今天讲鬼故事吗？"
"我要学画符！像上次那样的！"
"张大哥，我弟弟晚上老是哭，是不是被鬼压床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我哭笑不得。自从上次帮王婶家解决了"小鬼拍门"的事，我在任家镇孩子们心中就成了"会抓鬼的大哥哥"。
教书先生走过来，无奈地摇头："张道长，你看这课还怎么上？"
我歉意地笑笑，从袖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黄纸小符："一人一个平安符，贴在床头，保准睡得香。现在都回去上课，放学后我教你们画最简单的镇宅符，好不好？"
孩子们欢呼着领了符，乖乖回到座位上。教书先生感激地冲我拱拱手。
离开学堂，我往义庄走去，心里盘算着晚上要给秋生和文才加练五雷咒。转过一个街角，突然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小巷深处，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认出是镇上刘木匠的儿子小栓，今年才六岁。
"小栓？怎么了？"我蹲下身轻声问。
小男孩抬起泪眼，看到是我，立刻扑进我怀里："张大哥...我妹妹...妹妹她..."
我心里一紧："小花怎么了？"
"她睡了三天了，叫不醒..."小栓抽噎着，"爹说请不起大夫...娘天天哭..."
我二话不说，抱起小栓就往刘木匠家跑。
刘家简陋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刘木匠和他妻子守在床边，床上躺着他们五岁的小女儿小花，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张道长！"刘木匠见我来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您快看看小花，三天前从河边回来就这样了..."
我检查了小花的状况，心里一沉——她眉心有一道极淡的黑气，手腕内侧有两个针尖大的红点，像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河边？具体是哪段河？"
"就...就镇东头老槐树下的那段..."刘木匠妻子抹着眼泪说，"那天她和几个孩子去玩，回来就说困，然后就..."
我轻轻翻开小花的眼皮，眼白上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红线。这是典型的"离魂症"！有人用邪术拘走了这孩子的一魂一魄！
"刘师傅，别担心，我能治。"我安抚道，"但需要准备些东西。在我回来前，把这符贴在小花额头。"
我留下了一张安魂符，匆匆赶回义庄。九叔正在后院晾晒药材，见我神色慌张，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
"师父，镇东老槐树下的河段，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我简明扼要地说了小花的情况。
九叔眉头紧锁："那片水域阴气重，但按理说不至于..."他突然顿住，"除非有人在那里下了'钓魂饵'。"
"钓魂饵？"
"一种邪术，用特殊药饵吸引水鬼，让它们帮忙收集童男童女的魂魄。"九叔从药柜取出几味药材，"准备'引魂灯'，我们去会会这些水鬼。"
傍晚时分，我和九叔来到镇东河边。老槐树下的河段幽深阴暗，即使在这炎炎夏日也透着寒意。我们找了一条小船，九叔在船头挂了一盏特制的灯笼，里面燃烧着混有药材的蜡烛，散发出奇特的香气。
"划到河中央。"九叔低声吩咐。
我撑船离岸，奇怪的是，船下的河水突然变得粘稠，船桨像是搅在粥里一样费力。灯笼的光照在水面上，竟映不出倒影！
"来了。"九叔突然说。
河面泛起涟漪，接着，十几个苍白的小手从水下伸出，扒住船沿！一张张浮肿的小脸浮出水面，空洞的眼睛盯着灯笼。
我强忍心悸。这些都是溺死的孩童化作的水鬼，被困在河中无法逃生。
"以灯为引，指明归路。"九叔取出一张紫符，在灯笼上点燃，"告诉我，谁指使你们拘人魂魄？"
水鬼们发出呜呜的哭声，其中一个胆大些的开口："红衣服...女人...她给我们糖吃..."
"红衣女人？"我心头一震，"是不是戴着铜钱项链？"
水鬼点头，又摇头："昨天...开始戴骨头项链..."
骨头？天师骨？！我和九叔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难道大长老一脉的人己经潜入任家镇？
"把刘家女儿的魂魄还来。"九叔厉声道，"否则我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水鬼们吓得缩成一团，其中一个怯生生地吐出一个发着微光的小泡泡。九叔用符纸接住，小心地收进一个小瓷瓶里。
"还有一魄呢？"我问。
水鬼们摇头："被...被红衣服女人拿走了..."
九叔面色阴沉，但还是点燃了几张往生符，超度这些水鬼。随着符纸燃烧，水鬼们的形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夜空中。
"谢谢道长..."隐约的童声随风飘散。
回刘家的路上，九叔叮嘱我："先救醒小花，再查红衣女人的下落。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刘家，小花的状况更糟了，呼吸几乎停止。九叔将那个装着魂魄的光泡放在小花眉心，念动咒语。光泡缓缓融入，小花的脸色立刻红润了些，但依然昏迷不醒。
"还差一魄。"九叔对刘木匠说，"今晚我们会守在镇上，你且安心。这张符贴在门上，任何邪祟都进不来。"
离开刘家，我和九叔分头行动。他回义庄取更多法器，我则在镇上巡查红衣女人的踪迹。
路过学堂时，我突然听到里面有动静——这么晚了，谁会在里面？
悄悄摸进去，借着月光，我看到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正在黑板上画着什么。她背对着我，脖子上确实戴着一串骨制项链，但看不清楚是不是天师骨。
我屏住呼吸，正准备靠近，脚下却踩到一根树枝，"咔嚓"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红衣女人猛地回头——那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嘴唇却红得滴血，眼睛大得不成比例，活像个纸扎人偶！
"小道士..."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尖牙，"来找我要魂魄的吗？"
我二话不说甩出三张五雷符。红衣女人身形一晃，竟化作一片红纸飘散在空中，只留下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黑板上，她用白粉笔画了一个诡异的图案——七个小孩手拉手围着一个大人，而那个大人的轮廓，怎么看都像是...九叔！
我心头一凛，立刻赶回义庄报信。九叔听完我的描述，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七子献寿图..."他喃喃道，"大长老要用七个童男童女的魂魄为自己续命！"
"那小花的一魄..."
"还在那妖女手中。"九叔从箱底取出一面铜镜，"这是'照妖镜'，能照出那妖女的真身。她既己盯上任家镇的孩子，绝不会轻易罢休。"
我们决定守株待兔。九叔推测妖女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镇上的孩子王——八岁的铁蛋，因为他阳气最旺，最适合做"七子献寿图"的核心。
铁蛋家住在镇子最西头，父亲早逝，与寡母相依为命。我们在他家周围布下天罗地网，然后静待妖女现身。
子时将至，一阵阴风突然刮起，接着是"咯咯"的诡异笑声。红衣女人出现在街角，身形飘忽如纸，向铁蛋家飘去。
就在她即将触及门板时，九叔的照妖镜射出一道金光，将她牢牢罩住！
"现形！"九叔一声厉喝。
红衣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在金光中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只...红色的纸人！
"傀儡？"我惊讶道。
"调虎离山！"九叔脸色大变，"快回义庄！"
我们飞奔回义庄，远远就看见义庄上空笼罩着一团红云。冲进院子，只见文才和秋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一个穿红衣的真实女人正站在九叔的法坛前，手里拿着一个装满光点的葫芦！
"住手！"我怒吼一声，雷击桃木剑脱手飞出。
红衣女人轻盈地闪开，露出一张美艳却阴森的脸："哟，小道士生气了？"她晃了晃葫芦，"想要这些小家伙的魂魄吗？"
九叔不动声色地站在门口，封住了她的退路："湘西纸人术...你是'红娘子'。"
红衣女人娇笑："不愧是林凤娇，见识广博。"她突然脸色一沉，"但今天这些魂魄我拿定了！"
她袖中飞出数十个红色纸人，每个都化作厉鬼扑向我们。我挥剑斩落几个，但数量实在太多。九叔见状，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道血符，然后猛地拍在地上：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一道金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纸人纷纷燃烧成灰。红娘子见势不妙，化作一道红光想逃，却被九叔早就布下的墨斗网拦住。
"把魂魄还来！"我剑指红娘子。
她狞笑："想要？来拿啊！"说着竟打开葫芦，要将里面的魂魄吞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房顶跳下，精准地撞在红娘子手上！葫芦脱手飞出，我赶紧接住。
"铁蛋？"我惊讶地看着那个勇敢的小男孩。
"张大哥教过我们，见到坏人要勇敢！"铁蛋骄傲地说，然后迅速躲到我身后。
红娘子暴怒，十指指甲暴长，朝铁蛋抓来。我挡在前面，雷击桃木剑金光大盛，与她硬拼一记。没想到她实力远超想象，我被震退数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九叔趁机出手，七根银针如流星般射出，封住红娘子七大穴位。红娘子身形一滞，九叔的桃木剑己经抵在她咽喉。
"解药。"九叔冷声道，"否则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红娘子咬牙不语。九叔剑尖一挑，划破她的衣袖，露出一个诡异的纹身——七颗星星环绕着一个骷髅。
"七煞门！"九叔眼中寒光一闪，"大长老竟然勾结邪教！"
红娘子见身份暴露，突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雾中，她的身体迅速干瘪，最后竟变成了一张人皮！
"金蝉脱壳！"九叔想阻拦己经来不及了。
我们检查了葫芦，里面有六个光点，加上小花的一魄，正好七个。九叔立刻施法将这些魂魄送回各自的小主人身上。
天亮前，小花和其他孩子都苏醒过来。刘木匠一家感激涕零，非要送我们一套新打的家具。镇上其他家长也纷纷送来谢礼，义庄门口堆满了鸡蛋、蔬菜、布料...
九叔站在台阶上，看着前来道谢的镇民们，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修道之人，本该如此。"
铁蛋带着一群孩子跑过来，手里拿着歪歪扭扭画的符咒："九叔爷爷，这是我们画的符，能抓坏人吗？"
九叔接过那些童趣十足的"符咒"，认真地说："心诚则灵。你们有这份善心，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
孩子们欢呼起来，争相要让九叔教他们"最厉害的法术"。九叔无奈，只好教了他们一首简单的驱邪童谣：
"天道清明，地道安宁，人道虚静，三才一所，混合乾坤..."
稚嫩的童声在义庄上空回荡，朝阳升起，照亮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