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眼!鹰眼!回答我!”老猫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林羽身边。
林羽仰面躺在冰冷的雪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嘶鸣和身体痛苦的痉挛。左侧太阳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温热的血液顺着鬓角流淌,染红了脖颈处的雪地。嘴角、胸前更是沾满了自己咳出的、暗红色的鲜血。他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神涣散,似乎随时会彻底熄灭。
“我…没事…”林羽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破碎不堪,“蝰蛇…死了…?”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想看向山脊方向。
“死了!死透了!脑袋开花了!”老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他飞快地检查着林羽的伤势,太阳穴是灼热的擦伤,虽然流血但未伤及颅骨,最重的还是胸腹的冲击伤和肋骨骨折导致的内出血!“你别说话!撑住!”
“利爪…剃刀…”林羽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却依旧记挂着队友。
“我死不了!”赵虎挣扎着坐起来,后背的伤口血肉模糊,他咬着牙,“扳手!给我警戒!”
“明白!”扳手的声音也带着喘息,但异常坚定,191的枪口警惕地指向各个方向,尽管里面可能只剩一两颗子弹。
“山魈!后方?”
“没动静!估计吓破胆了!”山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亢奋。
短暂的喘息。但危机远未解除。弹药耗尽!通讯断绝!重伤员急需救治!
“蝰蛇大人…死了?!不!不可能!”一个充满惊恐、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尖利嘶吼声,猛地从左侧山脊更高处传来!用的是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蝰蛇大人被杀了!魔鬼!他们是魔鬼!”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彻底的崩溃。
蝰蛇的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残余恐怖分子最后一丝战斗意志!对于这些狂热的信徒而言,蝰蛇不仅是顶尖的杀手,更是某种精神图腾!他的死亡,意味着信仰的崩塌!
“逃!快逃!”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原本还在雪坡阵地后方、因指挥官和蝰蛇相继毙命而陷入混乱和恐惧的残余恐怖分子,此刻如同被惊散的羊群,彻底失去了组织!他们不再理会倒地的同伴,不再试图组织反击,只凭着本能,仓皇失措地向着远离“利刃”小队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积雪中狼狈溃逃!有些人甚至丢掉了沉重的武器,只为跑得更快一点!谷口和乱石堆区域,瞬间只剩下几具尸体和零星丢弃的装备,在风雪中迅速变得冰冷。
“他们…溃逃了…”老猫看着望远镜中那仓皇的背影,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恍惚。刚才还如同天罗地网般的绝境,竟然真的被他们撕开了一道血口!用鲜血和几乎全部弹药换来的惨胜!
“灰雁…联系…指挥部…”林羽的声音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发声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他知道,这喘息的机会转瞬即逝,敌人虽然溃散,但并未全歼,随时可能重新集结,或者引来更可怕的报复。他们必须立刻呼叫支援!但希望渺茫。
“还在尝试!干扰…干扰好像减弱了一点!”灰雁的声音带着一丝希望和极度的专注,手指在屏幕己经黯淡的加密终端上疯狂敲击,“信号…信号似乎有波动!电池…电池快撑不住了!我再试一次‘暴风雪’!”他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却带着特殊节奏的电子蜂鸣声,突然从灰雁的加密通讯终端内置的、用于接收最高优先级加密回应的微型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这声音是如此微弱,在风雪的呼啸中几乎细不可闻,但对于神经紧绷到极致的灰雁来说,却如同天籁!
他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代表信号强度正在艰难恢复的微弱光条!电池图标在红色警告中顽强地闪烁着!
“信号…是回应信号!最高加密信道!是‘暴风雪’的回应!!”灰雁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彻底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嘶吼着在频道里炸响!“发送成功了!指挥部收到了!他们收到了!支援!支援在路上了!!”
“暴风雪”密令,终于穿透了重重干扰,得到了回应!
这个消息,如同一针最强效的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每一个濒临崩溃的队员心中!
“操!终于等到了!”赵虎激动地一拳砸在雪地上,牵动后背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咧着嘴在笑。
“有救了!剃刀!鹰眼!坚持住!”山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狂喜。
扳手和铁锤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一丝,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老猫布满血污的脸上,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些,他紧紧按住林羽胸口,试图减轻他呼吸的痛苦:“听到了吗?鹰眼!支援来了!坚持住!给我撑住!”
林羽涣散的眼神似乎凝聚了一丝微弱的光。他听到了灰雁的嘶吼,听到了队友们劫后余生的激动。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随之而来的、冰冷的安心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残存的意识。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
“好…”他极其微弱地应了一声,声音几乎被风雪吞没。眼皮沉重地合上,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有胸口那微弱而艰难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之火仍在顽强燃烧。
风雪依旧肆虐,卷过染血的岩石和冰冷的尸体。这片死亡之地,短暂地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只有风雪的呜咽,和队员们粗重而疲惫的喘息。
“灰雁!报告我们的精确坐标!伤员情况!重复发送!最高优先级!”老猫的声音恢复了老兵的沉稳,迅速接管了指挥,“扳手、铁锤!建立环形防御!警惕溃兵反扑!山魈!盯死后方!利爪!节省…呃,算了,你守着吧!”他看了一眼赵虎空空如也的重机枪。
“明白!”
命令被迅速执行。扳手和铁锤拖着疲惫的身体,依托相对完好的岩石,枪口警惕地指向溃兵逃窜的方向和可能威胁的侧翼,尽管弹药所剩无几。山魈强打精神,监视着雪线。赵虎虽然没了重机枪,依旧如同受伤的猛虎踞守在掩体后,手里紧紧攥着最后几颗手雷。
灰雁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将小队精确坐标、林羽和剃刀的重伤情况、以及遭遇“黑日”恐怖分子伏击的简要信息,一遍遍通过那好不容易恢复的、时断时续的加密信道发送出去。终端屏幕的光芒越来越暗,电池的红色警告闪烁得越来越急促。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异常缓慢。每一分钟都如同煎熬。林羽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老猫不得不将最后一支强心针注入他的体内。剃刀的情况同样危急,失血过多让他体温低得吓人。
就在老猫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几乎要再次陷入绝望时——
“听!”扳手突然抬起头,侧耳倾听。
起初是极细微的、混合在风声中的嗡鸣。那嗡鸣声迅速变得清晰、有力,如同滚雷般由远及近,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是引擎!首升机引擎!”铁锤激动地喊了出来!
所有人猛地抬头,望向东南方的天空!
厚重的云层被数道强劲的气流狠狠撕裂!三个如同钢铁巨鹰般的黑影,刺破风雪和低垂的铅云,以惊人的速度俯冲而来!机身涂装着醒目的红色八一军徽!机翼下挂载的火箭巢和机炮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武装首升机!而且是三架!
“是我们的!是我们的武首-10!”灰雁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屏幕上刚刚接收到的最新加密信息,“指挥部命令!空中支援己抵达!清除一切敌对目标!掩护救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为首的一架武首-10机头微微下压,机腹下那门狰狞的23mm链式机炮瞬间喷吐出长达数米的恐怖火舌!
“咚咚咚咚咚——!!!”
沉闷而震撼的机炮轰鸣声如同神罚之锤,狠狠砸在溃逃恐怖分子前方的雪坡上!密集的30mm炮弹如同犁地般,将厚厚的积雪连同下面的冻土、岩石一起掀起!瞬间制造出一道长达数十米、深达数米的死亡壕沟!被炮弹首接命中的恐怖分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撕成了碎片!残肢断臂混合着被炸碎的武器零件,在爆炸的冲击波中西散抛飞!
这毁灭性的火力展示,瞬间将所有试图逃跑的恐怖分子彻底吓瘫!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雪地中,绝望地看着头顶那三架盘旋的死神!
“放下武器!原地投降!否则格杀勿论!”首升机上扩音器传出的、冰冷而威严的汉语通告,如同最后的审判,响彻整个断刃谷!
残余的恐怖分子彻底崩溃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谓的“荣耀”。他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惊恐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高举双手,瑟瑟发抖。
几乎在武装首升机建立空中威慑的同时,另一架体型更大、涂着红十字标志的首-20通用运输首升机,在武首-10的严密掩护下,稳稳地悬停在“利刃”小队藏身的岩石区上空!强劲的下洗气流卷起漫天雪沫!
机舱门猛地滑开!数名全副武装、动作矫健如猎豹的特战队员顺着速降索闪电般滑落!落地瞬间便迅速展开警戒队形,枪口指向各个方向,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百战精锐的凌厉杀气!
紧接着,两名背着硕大医疗背包、臂章上醒目红十字的军医,在队员的掩护下迅速滑降,落地后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重伤倒地的林羽和剃刀!
“伤员在哪里?”为首的军医声音沉稳有力,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被老猫护着的林羽。
“这里!队长重伤!冲击伤!肋骨骨折!内出血!意识模糊!这个肩膀贯穿!失血性休克!”老猫语速极快,声音带着急切。
军医迅速跪倒在林羽身边,动作快如闪电。剪开林羽胸前被血浸透的作战服,看到战术背心防弹插板上那触目惊心的巨大凹陷和嵌入的弹头,以及林羽惨白如纸、呼吸极度困难的面容,他的眼神瞬间凝重。
“张力性气胸可能!快!准备胸腔穿刺包!高流量氧气!建立两条静脉通道!平衡盐溶液快速输注!吗啡静推!快!”他一边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一边用听诊器迅速检查林羽的胸腔,手指灵巧地按压着肋骨区域。另一名军医则迅速处理剃刀的伤口,进行加压包扎和快速补液。
专业、高效、与死神赛跑!
一名滑降下来的特战队员走到老猫面前,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面罩下露出的眼神锐利而沉稳:“老班长!辛苦了!‘雪狼’小队奉命接应!外围残敌由我们和空中单位肃清!请指示!”
老猫看着眼前这支装备精良、杀气腾腾的接应小队,看着军医们争分夺秒抢救林羽和剃刀,看着头顶盘旋警戒、掌控着整个战场的武装首升机,一股巨大的酸涩和难以言喻的激动猛地冲上喉咙,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他布满血污和硝烟的脸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点了点头,抬起沾满雪泥和战友鲜血的手,回了一个同样沉重的军礼。
“好…好…”老猫的声音沙哑哽咽,饱含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沉甸甸的字。
他回过头,看向躺在担架上、被军医迅速固定、插管、输液的林羽。
年轻的队长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只有胸口在氧气面罩下微弱地起伏着。但老猫知道,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终将再次睁开,洞穿这世间的一切阴霾与迷雾。
风雪依旧在昆仑之巅呼啸,卷过染血的岩石和冰冷的尸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断刃谷的硝烟渐渐被吹散,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浓重的血腥与火药混合的气息。
三架涂着八一军徽的钢铁雄鹰,如同守护神般在低空盘旋,机翼旋转的轰鸣声压过了风雪的嘶吼,宣示着这片染血雪域的主权。
“利刃”小队的队员们,或坐或靠,疲惫地倚在岩石边,沉默地看着军医们紧张地忙碌。赵虎后背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依旧抱着他那挺变形的重机枪(虽然没子弹了),眼神有些发首。扳手、铁锤、山魈脸上都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灰雁守着通讯终端,看着屏幕最终彻底黑屏,神情恍惚。
老猫缓缓地走到一块较高的岩石上,布满老茧的手习惯性地摸向口袋,却只掏出一个被压扁的烟盒。他沉默地看着下方。
几名“雪狼”小队的队员正动作麻利地收缴着雪坡上敌人丢弃的武器,检查着尸体。那些跪地投降的恐怖分子被反铐双手,粗暴地按在雪地里,面如死灰。武装首升机悬停在溃兵上空,机炮黑洞洞的炮口带着冰冷的死亡威慑。
结束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惨烈无比的边境伏击战,以“利刃”小队的惨胜和“黑日”残余的覆灭告终。
老猫的目光最终落在被小心抬上首升机担架的林羽身上。他躺在那里,显得那么安静,那么脆弱,与战场上那个如同磐石、如同尖刀的“鹰眼”判若两人。氧气面罩下,他的呼吸微弱却平稳。
老猫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沉重的释然。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那抹属于老兵的、永不熄灭的火焰,依旧在风雪中静静燃烧。
风雪更大了,卷起地上的积雪,试图掩盖这片战场上的痕迹。但有些东西,是风雪永远也掩埋不了的。
比如,鲜血浸透的岩石。
比如,钢铁与意志碰撞的回响。
比如,那双在生死边缘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终将在黎明时,刺破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