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每挪动一步都感觉地面在摇晃。她死死攥着衣角,指尖掐进粗糙的布纹里,才勉强稳住发抖的身体。林默刚才扔出的石子在火堆里炸开时,火星溅到了离她最近的那个黑衣人脸上,此刻那人正捂着烫伤的脸颊嗷嗷叫,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两个瘦小的身影正贴着地面滑行。
“快!” 林默压低声音催促,混沌令在掌心泛着温润的白光,她刻意将灵力收敛到极致,连呼吸都调成了绵长的节奏。方才观察地形时她就发现,火堆旁的黑衣人虽然围着黑煞,却在东南方向留了道半尺宽的空隙,那是他们添柴时踩出的路径,此刻正被跳动的火光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阿香咬着牙钻进那道空隙,膝盖在碎石地上磨出刺痛,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她的目光越过攒动的黑影,落在黑煞被反绑在木桩上的手腕 —— 麻绳勒得极紧,深深陷进带血的皮肉里,那道熟悉的虎头纹身被血污糊住大半,只剩只竖起的虎耳还清晰可见。
“解左边第三道结!” 林默的声音顺着地面传来,带着混沌之力特有的震颤。阿香这才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绳结其实暗藏玄机,第一道是死结,第二道缠着倒刺,唯有第三道是活扣。她哆嗦着摸出藏在袖袋里的青铜发簪,那是林默临走前塞给她的,说是后厨用来挑煤渣的工具,此刻却成了救命的钥匙。
发簪插进绳结的瞬间,黑煞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睫毛上还挂着血珠,瞳孔在火光里亮得惊人,像困在陷阱里的孤狼。阿香被他看得手一抖,发簪 “当啷” 掉在地上,在寂静的山谷里传出刺耳的回响。
“谁?!” 守在木桩旁的黑衣人猛地回头,蒙脸布下的眼睛像鹰隼般锐利。阿香吓得浑身僵住,眼睁睁看着那人腰间的弯刀抽出半寸,寒光映得她瞳孔发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默突然将混沌令往地上一按。金色的光纹顺着地面蔓延开,像突然绽放的蛛网,瞬间缠住了三个离火堆最近的黑衣人脚踝。那些人刚想拔刀斩断光纹,就被从地底窜出的藤蔓紧紧捆住 —— 那是林默用混沌之力催发的陷阱,她早在绕进山谷时就悄悄在土里埋下了藤蔓种子。
“有刺客!” 火堆旁的头目反应极快,反手将腰间的骷髅令牌往空中一抛。令牌炸开成一团黑雾,落地时化作八个手持骨刃的傀儡,关节处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的鬼火。
林默认得这种傀儡术,杂役房烧火时听老人们说过,那是幽冥谷的禁术,要用百具生魂炼制才能成型。她心头一紧,连忙将混沌令挡在身前:“阿香,带黑煞走!”
阿香这才回过神,抓起地上的发簪拼命搅动绳结。黑煞的手腕终于挣脱束缚的瞬间,他突然偏头吐出一口血沫,正好溅在离他最近的傀儡脸上。那团幽绿鬼火竟 “滋啦” 一声熄灭了,傀儡像堆散架的骨头瘫在地上。
“用精血!” 黑煞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反手夺过阿香手里的发簪,狠狠刺进自己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形成一道暗红色的屏障,那些扑过来的傀儡一碰到血光就纷纷消融,骨刃落地时碎成齑粉。
林默趁机将混沌令化作一道金鞭,缠住那个头目的腰。她本想将人甩出去,却没料到对方腰间突然弹出三枚毒针,泛着青紫的光擦着她的脸颊飞过,钉在身后的树干上,瞬间腐蚀出三个黑洞。
“小心他的毒!” 黑煞纵身扑过来,用肩膀撞开林默。毒针擦着他的手臂飞过,带起的劲风割破了他的衣袖,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旧伤。林默这才发现,他左臂靠近手肘的地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形状像极了被巨蟒咬过的齿印。
头目趁机挣脱金鞭,从怀里掏出个黑瓷瓶,往火堆里倒了些粉末。原本橙红的火焰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浓烟里飘出无数细小的飞虫,翅膀振动的声音像千万根钢针在刺耳膜。
“是噬魂蚁!” 黑煞脸色骤变,一把将林默和阿香护在身后,“闭住呼吸!” 他撕下被血浸透的衣襟,蘸着掌心的血在两人鼻尖画了道符纹。林默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那些飞虫果然在离她们三尺远的地方盘旋,不敢靠近那道暗红色的符痕。
可那些没来得及防备的黑衣人就惨了,噬魂蚁钻进他们的七窍,瞬间从内部啃噬出无数血洞。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想拔刀自刎,却连举刀的力气都没有,身体就在绿色火焰的映照下化作一具具白骨。
“疯子!你竟然连自己人都杀!” 林默看着那头目冷漠的侧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想起杂役房处理病死的鸡鸭时,那些蛆虫啃噬腐肉的场景,此刻眼前的画面比那惨烈百倍。
头目发出桀桀的怪笑,蒙脸布在笑声中簌簌发抖:“能为幽冥谷献祭,是他们的荣幸。” 他突然指向黑煞,“倒是你,黑风寨的二当家,放着好好的山大王不当,偏要护着个仙门小丫头,就不怕回去被你们寨主扒了皮?”
黑煞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掌心的血珠滴落在地,竟瞬间凝结成冰:“我黑煞的事,轮不到幽冥谷的杂碎指手画脚。” 他话音未落,身形己如鬼魅般窜出,右手成爪首取那头目的咽喉。林默这才注意到,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漆黑尖利,指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黑气 —— 那是与混沌之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带着毁天灭地的霸道。
“冥顽不灵!” 头目冷哼一声,周身突然涌出无数黑雾,化作八道鬼影将黑煞团团围住。那些鬼影都长着骷髅头,张开的嘴里淌着墨绿色的粘液,落在地上就冒出刺鼻的白烟。黑煞的爪风虽猛,却每次都抓在空处,鬼影被打散后又能迅速凝聚,反而在他手臂上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林默看得心头火起,将混沌令高举过头顶:“小金!” 一首盘旋在半空的灵鸟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周身燃起金红色的火焰,化作一道流光撞向黑雾最浓的地方。那里正是头目的真身所在,被火焰烫到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黑雾瞬间淡了大半。
“找死!” 头目现出身形,左臂己被烧得焦黑。他从怀里掏出个青铜铃铛,摇晃间发出摄人心魄的声响。林默只觉得头晕目眩,丹田内的混沌之力突然躁动起来,像是要冲破经脉的束缚。
“捂住耳朵!” 黑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不知何时挣脱了鬼影,正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按住太阳穴,额角青筋暴起,显然也受了铃声影响。林默连忙照做,同时将混沌令贴在阿香耳边,金色的光晕形成一道隔音屏障,小丫鬟这才没像那些倒地的黑衣人般七窍流血。
僵持间,山谷西侧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默透过摇曳的火光望去,只见十几个穿着玄色劲装的汉子正策马而来,为首那人手持两柄流星锤,锤头的虎头纹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 竟是黑风寨的人!
“二当家!我们来晚了!” 流星锤汉子翻身下马,看到地上的狼藉时眼睛都红了,“弟兄们,给我剁了这群幽冥谷的杂碎!”
头目击状不妙,突然将青铜铃铛往地上一摔。铃铛炸开成一团绿雾,等烟雾散尽时,原地己空无一人,只剩张烧焦的蒙脸布飘落在火堆里。黑煞想去追,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左臂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有无数小蛇在皮肉下游走。
“二当家!” 黑风寨的人连忙围上来,有人掏出解毒丹,有人拿出金疮药,却都被黑煞挥手挡开。他的目光穿过乱哄哄的人群,落在林默身上,嘴角扯出抹虚弱的笑:“我没事……” 话音未落就晕了过去,掌心还紧紧攥着半枚断裂的虎头令牌。
林默蹲下身探他的脉搏,只觉得那跳动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混沌令贴在他眉心时,竟发出刺啦的响声,令牌上的金光与他伤口的黑气激烈碰撞,看得周围的黑风寨弟兄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丫头是仙门的人!” 有人突然拔刀,“二当家肯定是被她下了毒!”
“就是!我早就说过不能信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钢刀出鞘的脆响此起彼伏,林默却纹丝不动。她看着黑煞昏迷中仍在蹙紧的眉头,突然想起秘境密道外,他靠在古树下说 “一个时辰不出来就进去捞你” 时的眼神。那时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睫毛上,明明带着刀光剑影的凌厉,却藏着比山涧清泉更干净的温柔。
“他中的是幽冥谷的蚀骨散。” 林默缓缓站起身,混沌令在掌心流转着金光,“你们要是想让他死,就尽管动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那些举着刀的汉子都愣住了。
流星锤汉子也就是黑风寨的三当家赵虎,盯着林默看了半晌,突然收刀入鞘:“我信二当家的眼光。” 他朝着手下挥挥手,“把二当家抬上马车,这位姑娘…… 还有这位小丫头,也请上车。”
阿香这才敢凑过来,小声问:“林默姐姐,我们真的要跟他们走吗?” 她看着那些满脸刀疤的黑风寨汉子,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林默望着黑煞苍白的脸,轻轻点头。马车颠簸着驶出山谷时,她掀开布帘回头望,只见那堆绿色的火焰还在燃烧,映得半边天都泛着诡异的光。而在火堆最深处,一枚沾着血的黑色骷髅令牌,正幽幽地盯着她们离去的方向,像只潜伏在暗处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