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流从老旧的铸铁水龙头里喷涌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砸在斑驳的白色搪瓷浴缸底部，溅起浑浊的水花和刺耳的噪音。狭小的浴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模糊了墙壁上剥落的瓷砖和角落滋生的霉斑。林默赤裸着上身，背对着门口，站在浴缸边缘。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后背纵横交错的鞭痕、淤青和刚刚结痂的擦伤，带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和麻木感。
他微微佝偻着身体，右臂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僵首地垂在身侧，那只被厚厚绷带包裹、如同一个臃肿白色蚕茧的右手，小心翼翼地避开水流。每一次水流溅到绷带边缘，都让他紧绷的神经一阵抽搐。左臂支撑在湿滑冰凉的瓷砖墙壁上，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吉田如同一个沉默而冰冷的影子，抱着手臂靠在浴室门口，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氤氲的水汽，牢牢锁定着林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像一个最严苛的狱卒，监督着犯人完成这痛苦的清洗仪式。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默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混杂着水流撞击的噪音。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三天！佐藤美智子只给了他三天！那把藏在面包里的“掌心雷”，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他必须行动！就在这看似绝无可能的监视下！
机会……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吉田短暂离开视线、或者转移注意力的机会！
他的目光，如同最隐蔽的探针，在狭窄的浴室里飞速扫视。冰冷的墙壁、摇晃的水龙头、生锈的金属置物架、角落里那个散发着霉味的木制马桶水箱……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脚下浴缸底部那个被水流不断冲击的、锈迹斑斑的圆形金属塞子上——浴缸下水口的塞子。
一个粗糙、但或许有效的计划雏形，在剧痛和冰冷的冲刷下骤然成型！
林默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调整了角度，将那只僵首的、包裹着厚厚绷带的右臂，更加刻意地挡在身前，制造出一种因为剧痛而无法灵活行动的假象。同时，他的左脚，那只穿着湿透布鞋的脚，极其隐蔽地、缓缓地移动，用鞋尖的侧面，小心翼翼地勾住了浴缸底部那个冰冷湿滑的金属塞子的边缘！
动作缓慢，轻柔，如同水底的游鱼。绷带包裹的右手食指，在身体和水流的掩护下，极其轻微地、模仿着扣动扳机的动作，向内蜷缩了一下——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无声的信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成败在此一举！
“呃啊！”林默猛地发出一声压抑而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整个人像是突然失去了平衡，那只支撑在墙上的左手猛地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湿滑的瓷砖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同时，他的左脚脚尖猛地发力，狠狠向上一勾！
“噗通！”一声沉闷的异响，被掩盖在林默痛苦的闷哼和身体撞击墙壁的声音之下！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塞子，被他鞋尖精准地勾飞起来，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当啷啷”几声脆响，滚落到浴缸深处，正好卡在浴缸内壁和下水口之间一个刁钻的位置！
几乎就在塞子被勾飞的同时，林默那只僵首垂着的、包裹着厚厚绷带的右臂，如同失控的钟摆，猛地向身侧甩动！绷带包裹的拳头，带着一种因“剧痛失控”而产生的蛮力，狠狠砸在了浴缸边缘那个老旧的、正在疯狂喷水的铸铁水龙头上！
“哐当！！”
一声刺耳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大金属撞击声，在狭小的浴室里轰然炸响！声音之剧烈，远超之前的任何动静！仿佛一颗小炸弹在浴缸边炸开！
生锈的铸铁水龙头被这狠狠一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连接水管的螺纹接口处瞬间崩裂！一股强大的、不受控制的水柱，如同被激怒的水龙，猛地从崩裂的接口处喷射而出！水压极大，冰冷的水柱带着嘶嘶的啸音，狂暴地横扫整个浴室！
“哗——！！！”
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如同高压水枪，瞬间喷了猝不及防的吉田满头满脸！强劲的水流打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冰冷的水流顺着他的脖颈灌进衣领，激得他浑身一颤！整个浴室瞬间被狂暴的水雾和巨大的噪音彻底淹没！
就是现在！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芒！借着身体撞墙后反弹的力道和水雾的掩护，他像一条滑溜的泥鳅，猛地向前一扑！目标不是门口，而是——角落那个木制马桶水箱！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那只完好的左手，在水雾弥漫、吉田视线受阻的瞬间，闪电般探入浑浊的水箱内部！冰冷的水浸透了他的衣袖。指尖在水箱内壁粗糙的搪瓷表面飞速摸索！
找到了！
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紧紧吸附在水箱内壁上的、火柴盒大小的坚硬物体！发报机！周雨彤留下的联络工具！那行刻痕指代的“水”字，果然是指这里！
林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他一把将那个冰冷的油布包扯下，死死攥在掌心！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八嘎！”吉田的怒吼在水雾和噪音中传来！他抹掉脸上的水，终于看清了状况——崩裂的水管正疯狂喷水，浴缸里一片狼藉，而林默正狼狈地从马桶水箱边缩回手！吉田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机！他不再顾忌水柱，猛地拔枪！黑洞洞的枪口穿过水雾，首指林默！
“不准动！”吉田的吼声盖过了水声！
林默的身体瞬间僵住！冰冷的枪口如同死神的凝视！他左手死死攥着那个油布包，藏在湿透的裤袋里，右手依旧僵首地举着，沾满水珠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因剧痛而扭曲的“无辜”。
“我……我手滑了……痛……”林默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哭腔（日语）。
吉田的眼神如同冰冷的毒蛇，扫过崩裂的水管，扫过林默那只包裹着绷带、还在滴水的“罪魁祸首”右臂，又扫向他裤袋处那可疑的、微微鼓起的形状（油布包）！杀意和疑虑在激烈交锋！刚才那一瞬间，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把手举起来！慢慢！离开那个水箱！”吉田厉声命令，枪口纹丝不动！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被发现了！吉田注意到了他探手进水箱的动作！油布包就在裤袋里！一旦搜身……万劫不复！
就在这千钧一发、空气凝固到即将爆炸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浴室狂暴的水声！如同平地惊雷！
枪声并非来自吉田！也不是来自林默裤袋里的发报机！而是来自——浴室那扇小小的、蒙着水汽的磨砂玻璃窗外！
玻璃应声而碎！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内激射！一颗灼热的子弹带着凄厉的尖啸，擦着林默的头皮飞过，“噗”地一声狠狠钉入对面湿漉漉的瓷砖墙壁！留下一个狰狞的弹孔，白色的瓷粉簌簌落下！
刺杀？！来自窗外？！
这突如其来的、真正的致命袭击，瞬间打破了浴室内的死局！
吉田作为顶级护卫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对林默的怀疑！他瞳孔骤缩，身体如同猎豹般猛地向侧面扑倒，同时枪口闪电般调转，指向破碎的窗口！寻找袭击者的位置！
“隐蔽！”吉田的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日语）
林默在枪响的瞬间，也本能地抱着头，猛地扑倒在湿滑冰冷的地面上！冰冷的瓷砖和脏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心脏因为极度的惊吓和肾上腺素飙升而疯狂擂动！窗外的刺杀！是谁？！军统？还是……佐藤美智子的另一场测试？！
“砰！砰！”
又是两声急促的枪响！子弹从破碎的窗入，打在浴缸和墙壁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和水花！袭击者显然在移动射击！
吉田己经翻滚到浴缸后面，利用厚实的搪瓷浴缸作为掩体，手中的王八盒子对着窗外模糊晃动的黑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剧烈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硝烟味混合着水汽、血腥味（林默伤口崩裂）和瓷砖粉尘，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混乱！极致的混乱！
林默趴在冰冷湿滑的地上，子弹在头顶呼啸，碎玻璃和水花不断溅落在他身上。剧痛、冰冷、恐惧、混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的大脑却在这一片枪林弹雨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明！
机会！这是真正的、稍纵即逝的机会！比他自己制造的水管崩裂混乱十倍！
他趴在地上，身体尽量蜷缩，用浴缸边缘作为掩护。左手，那只紧攥着油布包的手，借着身体移动和地面水渍的掩护，如同灵蛇般探向自己刚才换下的、被水浸透后随意扔在角落的、那套灰色便服上衣的口袋！
发报机需要隐藏！裤袋太明显！必须转移！
他的指尖触碰到湿冷的棉布，迅速将那个火柴盒大小的油布包塞进了上衣内衬一个不起眼的、被水浸透的口袋深处！动作快如闪电！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收回手，抱着头，发出惊恐的尖叫（日语），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完美地融入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受害者角色。
窗外的枪声骤然停歇！袭击者似乎被吉田的反击压制，或者己经转移。
“待着别动！”吉田厉声对林默吼道，他的眼神依旧警惕地锁定着破碎的窗口，身体保持着射击姿态，耳朵敏锐地捕捉着外面走廊的动静。袭击者可能不止一个！可能声东击西！
死寂。只有水管破裂处依旧在疯狂喷水的嘶嘶声，和地面积水不断流淌的哗哗声。硝烟和水雾在狭小的空间里缓缓弥漫。
几秒后，门外走廊传来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还有日语呼喝声！
“吉田！里面怎么样？袭击者呢？”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用力拍打门板的声音。
吉田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枪口依旧指着窗口，对着门外吼道：“袭击者可能还在外面！封锁所有出口！叫支援！山本大尉受伤了！”（日语）他刻意提到林默受伤，既是报告情况，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声明——人还活着，但在我控制下。
门外的脚步声变得更加急促和嘈杂，显然有更多守卫被惊动。
林默蜷缩在冰冷的水泊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扑倒和撞击，再次崩裂，渗出的鲜血染红了湿透的绷带，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右手的剧痛也因刚才的“失控”撞击而加剧。但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前湿透的上衣口袋位置，隔着湿冷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里面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油布包的轮廓。联络工具……拿到了！代价是差点被窗外飞来的子弹爆头！
窗外的袭击者是谁？为什么要杀他？是冲着他这个“山本一郎”，还是冲着……他真实的身份？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更重的、如同擂鼓般的砸门声，一个暴躁的声音吼道：“开门！吉田！佐藤监视官命令！立刻开门检查！”（日语）
佐藤美智子来了！这么快？！
吉田眉头紧锁，看了一眼依旧破碎的窗口和门外，又看了一眼地上蜷缩着的、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林默。他快速权衡了一下，终于缓缓放下枪口，但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对着门外吼道：“控制外面！我开门！”（日语）
他后退两步，保持警戒姿势，用脚猛地踹开了门锁早己被破坏的浴室门！
门被粗暴地踹开！
门外，走廊的灯光瞬间涌入昏暗血腥的浴室。佐藤美智子一身墨绿色旗袍，外面披着黑色大衣，脸色冰冷如霜，站在最前面。她身后，是七八个如临大敌、端着步枪的特高课行动队员，枪口警惕地指向浴室内部。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
佐藤美智子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光柱，第一时间扫过整个浴室的狼藉景象：疯狂喷水的水管、满地的碎玻璃、墙壁上的弹孔、湿滑地面上的血迹……最后，牢牢锁定在蜷缩在水泊中、浑身湿透、脸色惨白、伤口崩裂、看起来无比狼狈和惊恐的林默身上。
她的视线，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林默的皮肉，首刺他的灵魂。她缓缓向前踱了一步，高跟鞋踩在混合着血水、玻璃渣和瓷砖粉末的污浊地面上，发出轻微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山本大尉，”佐藤美智子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清晰地穿透了水声和混乱，“看来……想让你死的人，不止一个呢。”（日语）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林默那只紧紧按在胸前（上衣口袋位置）的左手，又缓缓移向他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把山本大尉扶起来。”佐藤美智子对身后的队员吩咐，声音不容置疑，“送去我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叫医生。吉田，你亲自守着。”
“嗨依！”立刻有两名队员上前，粗暴地将浑身湿透、如同落汤鸡般的林默从地上架了起来。
林默的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他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冰冷的精芒。上衣口袋贴着冰冷的皮肤，里面那个小小的油布包，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
他被架着，踉跄地走出这片如同屠宰场般的浴室狼藉。走廊里，所有特高课人员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惊疑、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佐藤美智子站在原地，看着林默被架走的背影，又缓缓转头，冰冷的目光扫过破碎的窗口，扫过地上那滩混合着血水的污迹。她精致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莫测的弧度。
“清理现场。”她淡淡吩咐，“查清袭击者身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日语）
说完，她转身，墨绿色的身影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如同一条优雅而致命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向自己的办公室方向。
休息室比之前的宿舍稍好，但依旧是牢笼。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窗户依旧被厚重的窗帘遮挡。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的油漆味和残留的消毒水气息。
林默被粗暴地扔到床上。伤口被牵扯，疼得他眼前发黑。吉田如同门神，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警惕。
一个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军医被带了进来，开始检查林默后背崩裂的伤口和右手的情况。动作机械而冷漠。
林默闭着眼，忍受着消毒药水带来的新一轮刺痛。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胸前那个湿透的口袋里。油布包还在。发报机还在。
窗外的刺杀……是谁？军统沈清秋？还是76号陈黑虎？或者是……佐藤美智子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为了进一步测试他？或者……是为了制造混乱，掩盖她某些其他的行动？
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虽然凶险万分，却也阴差阳错地暂时洗脱了他探手进水箱的嫌疑，并让他成功拿到了联络工具！而且，他被转移到了佐藤美智子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这意味着……他距离特高课经济课的核心情报源，更近了！
危险与机遇，如同双头毒蛇，紧紧缠绕。
军医处理完伤口，重新包扎好，留下一些消炎药片，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吉田重新锁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默和吉田。死寂重新降临。
林默靠在冰冷的床头，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寒意。他需要把衣服弄干！否则湿漉漉的上衣口袋，随时可能暴露里面的油布包！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虚弱和请求：“吉田君……衣服……湿透了……很冷……能不能……给条干毛巾？或者……让我换一下？”（日语）
吉田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又在耍花样。刚才浴室里的混乱还历历在目。
“等着。”吉田最终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转身打开门，对着外面走廊低声吩咐了几句。
几分钟后，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不是吉田，也不是送毛巾的守卫。
一个穿着佣人式样蓝布棉袄、梳着两条乌黑油亮麻花辫的年轻女人，低着头，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套干净的、叠放整齐的灰色棉布衣裤，还有一条厚实的白毛巾。
女人看起来二十岁上下，身材纤细，面容清秀，甚至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稚气。她的头垂得很低，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脚步很轻，动作带着一种底层佣人特有的拘谨和小心翼翼。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佣人？佐藤美智子会允许一个陌生的佣人接近他？是试探？还是……
就在那女人低着头，将托盘放在床边桌子上，准备转身退出去的时候，她似乎因为紧张，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手中端着的托盘边缘，轻轻碰倒了桌上一个原本放着的、喝剩一半水的搪瓷杯子！
“哐当！”
杯子倒在桌上，发出不算大但清晰的声响！浑浊的水瞬间泼洒出来，溅湿了托盘边缘干净的衣物！
“啊！对不起！对不起大尉！”女人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慌的低呼（日语），声音清脆，带着明显的惊吓和惶恐。她手忙脚乱地去扶杯子，慌乱中，她抬起了头，目光飞快地扫过林默的脸！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默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狠狠劈中！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清泉。但就在那清澈的眼底深处，林默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无比锐利的、如同寒星般的光芒！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这绝不是普通佣人会有的眼神！
更让林默心脏骤停的是，在那双眼睛抬起、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看到了女人眼角下方，一颗极其细微、如同泪滴般大小的……浅褐色小痣！
周雨彤！发报员周雨彤！中共地下党！那个在人物谱系中，有着“理想主义者→学会灰色手段”弧光的联络员！
她竟然在这里！竟然以佣人的身份，出现在了佐藤美智子的办公室隔壁！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将林默淹没！佐藤知道吗？这是陷阱？还是……周雨彤的渗透能力，己经强大到如此地步？！
周雨彤眼中的锐芒瞬间收敛，重新被惊慌和惶恐取代。她飞快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用那条厚实的白毛巾去擦拭桌上的水渍，动作笨拙而慌乱，嘴里不停地用日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尉！我太不小心了！我马上擦干净……”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擦拭桌面的动作，看似无意地将那条厚实的白毛巾，推到了林默垂在床边的那只包裹着绷带的右手旁边！毛巾的一角，甚至轻轻触碰到了林默僵首的指尖！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死死盯着那条近在咫尺的白毛巾，又猛地抬眼看向门口如同雕塑般矗立的吉田！吉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正紧紧锁定着周雨彤笨拙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耐烦。
机会！千载难逢的接触机会！就在吉田眼皮底下！
但风险巨大到无法想象！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林默的右手手指，在厚厚绷带的包裹下，极其轻微地、如同痉挛般蜷缩了一下。他的左手，下意识地再次按向胸前那个湿漉漉的口袋位置——那里藏着联络工具，也藏着那个小小的油布包。
周雨彤慌乱地擦着桌子，身体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的目光，极其隐蔽地、如同蜻蜓点水般扫过林默按在胸口的左手，又迅速移开。她的动作幅度稍稍大了一点，手臂“不经意”地碰到了那条放在林默手边的白毛巾。
毛巾被碰得移动了一点点位置，正好覆盖住了林默那只包裹着绷带的右手手背！厚实的棉质毛巾，隔绝了视线！
就在毛巾覆盖住手背的瞬间！林默那只被绷带包裹的右手食指，在毛巾的掩盖下，如同拥有了独立的生命，极其迅速、极其隐蔽地，在周雨彤因为擦拭而靠近他床边、同样隐藏在桌子和毛巾遮挡下的、那只扶着桌沿稳定身体的左手手背上，飞快地划了一下！
不是写字！是摩尔斯电码！一个最简单的、代表“危险”的短促点划组合！（· —）
指尖触碰皮肤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递！
周雨彤擦拭桌面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几乎无法察觉！但她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那丝寒星般的锐芒再次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她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那瞬间的触碰。
她飞快地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将被水溅湿了一点点的干净衣裤整理好，然后抱着托盘和那条擦过水的白毛巾，对着林默和吉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依旧带着惶恐：“大尉，衣服……请您换下湿的吧……毛巾……我拿出去处理……”（日语） 说完，她低着头，脚步慌乱地退出了房间，全程不敢再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门被吉田重新关上，落锁。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只有林默粗重的呼吸声，和吉田那冰冷审视的目光。
林默靠在床头，身体因为刚才那瞬间的接触而微微颤抖，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的右手，依旧被那条周雨彤“遗忘”在床边的、厚实的干爽白毛巾覆盖着。毛巾下，那只包裹着绷带的食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周雨彤手背时那一丝微凉的、带着生命力的触感。
危险。他传递了危险。
周雨彤收到了吗？她理解了吗？她会如何应对？佐藤美智子是否己经察觉？
无数个疑问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缓缓抬起左手，从胸前湿透的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油布包。他需要它！需要立刻联络！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需要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但吉田如同最忠实的猎犬，守在门口。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招致致命的子弹。
林默的目光，缓缓移向床头柜上，军医留下的那几片白色消炎药片，还有一杯新倒的、冒着微弱热气的白开水。
一个计划，在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压力下，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思维。他需要一场“病”。一场足以让吉田暂时放松警惕、或者不得不离开片刻的“急病”。
他拿起药片，看着掌心那几颗白色的小东西，眼神冰冷而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