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窗帘没拉严。
一道阳光斜斜地照在胳膊上。
那串血色的数字突然慢了下来。
原本跳得跟心脏似的，现在像老人散步，一步一顿。
【检测到重大社会价值增量。】
机械音在脑子里响，比平时清楚点。
【奖励寿命72小时。】
【当前剩余：1732800秒。】
我盯着那串数字，突然笑了。
72小时，三天。
够我送五百单外卖，够妈吃九顿药，够林自强的女儿做一次化疗。
这买卖，划算。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是金满福发来的视频。
曙光科技门口堵满了人，长枪短炮的摄像机跟树林似的。
“厉兄弟，赵世雄这老东西动手了！”
他的声音发紧。
“网上全是你洗钱的新闻，说你是境外势力的白手套。”
我掀开被子下床。
赤脚踩在地毯上，绒毛扎得脚心发痒。
以前住桥洞的时候，连块像样的破布都没有。
现在踩着几万块的地毯，却觉得不如桥洞踏实。
楼下的早餐还没撤。
煎蛋的油味混着咖啡香，飘进电梯。
服务员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估计手机上的新闻推送，己经把我写成十恶不赦的坏蛋。
离曙光科技还有两条街，车就堵死了。
司机一个劲按喇叭，骂骂咧咧的。
“前面不知道搞什么，一群记者堵路。”
“听说是什么科技公司老板，涉嫌洗钱。”
我没说话，扫码付款，推开车门。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麦克风怼到我脸上，带着股劣质香水味。
“厉先生，请问你和境外洗钱集团是什么关系？”
“十亿资金来源不明，是不是真的？”
“有人说你收购曙光科技是为了转移赃款，对此你怎么看？”
闪光灯噼里啪啦响，晃得我眼睛生疼。
我想起刚送外卖时，被保安按在地上的样子。
也是这样，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像看一只待宰的猪。
“让让。”
我拨开人群往前走。
有人伸手想拽我，被我甩开。
力道没控制好，把一个女记者的话筒打在了地上。
她尖叫一声，立刻有人拍照。
“厉时宴打人了！”
“果然是黑社会背景！”
林自强和金满福挤过来，一左一右护着我。
林自强的新衬衫被扯皱了，金满福的西装扣子掉了一颗。
“大家听我说！”
林自强扯着嗓子喊。
“厉先生是好人！他救了我们厂子，救了我们的命！”
没人理他。
问题像冰雹似的砸过来，全往我头上落。
小王突然举着个大喇叭跑出来。
喇叭是车间里喊活用的，还带着股机油味。
“我们有证据！”
他把一沓缴税记录拍在桌子上。
“税务局的章，清清楚楚！”
“谁洗钱谁心里清楚！”
有个戴眼镜的记者突然喊。
“这些都是伪造的！”
“赵氏集团己经向警方报案，说你们伪造公文！”
他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张报警回执。
盖着派出所的红章，日期是今天早上七点。
我笑了。
赵世雄这老东西，动作够快的。
连派出所都能买通。
“是吗？”
我夺过小王手里的喇叭，声音透过铁皮传出去，有点变调。
“那我也报案。”
“报赵氏集团董事长赵世雄，涉嫌偷排有毒废料，导致多人患癌。”
“报他买通官员，恶意冻结企业账户。”
“报他……”
我顿了顿，看着那个戴眼镜的记者。
“报他指使记者恶意诽谤，扰乱社会秩序。”
喇叭里传出电流的滋滋声。
现场突然安静了。
只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纸屑。
“证据呢？”
有人小声问。
“证据？”
我指了指身后的厂房。
“里面的机器，烧的是赵氏化工的废料。”
“烧出来的东西，拿去化验。”
“看看有没有毒，看看够不够判他十年八年。”
金满福突然喊了句。
“还有！”
他掏出个U盘，举得高高的。
“这里有赵世雄的副总，在地下钱庄洗钱的视频！”
“要不要现在放给大家看看？”
记者们炸了锅。
刚才还围着我的人，呼啦一下全转向金满福。
那个戴眼镜的记者想溜，被几个同行堵住了。
“王记者，你收了赵氏多少好处？”
“难怪你刚才问题那么刁钻！”
“快说！是不是赵世雄让你来的？”
我趁机走进厂房。
林自强把门关上，靠在门板上喘气。
“厉先生，现在怎么办？”
“警察会不会来抓人？”
“来就来。”
我走到转化炉前。
机器运转正常，仪表盘上的数字稳定在35%。
“只要机器转着，只要我们的人还在，就不怕。”
苏晚晴的电话打进来时，我正在看小王调试新的参数。
“我看到新闻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妈说，税务局内部有人被赵氏集团收买了。”
“原始缴税记录被锁死了，调不出来。”
“意料之中。”
我摸着发烫的炉壁。
“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
苏晚晴顿了顿。
“我爸以前有个学生，现在在省纪委。”
“他说，可以帮我们递材料，但需要确凿的证据链。”
“我有。”
我想起林自强藏在铁盒子里的照片。
赵世雄和环保局局长碰杯的那张，背景里有块表。
表针指着晚上八点十七分。
而那天的废料处理记录，显示晚上八点到十点，排污口超标排放。
“下午我过去找你。”
“带上所有证据。”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
记者们还没走，三三两两地聚在门口议论。
那个戴眼镜的记者被围在中间，头低得快碰到胸口。
林自强端来杯热水。
杯子还是那个搪瓷缸，掉漆的地方贴了块胶布。
“厉先生，谢谢你。”
“以前总觉得，好人没好报。”
“现在信了。”
我接过水杯，没喝。
水太烫，像我现在的处境。
“别谢太早。”
我看着窗外的天空。
乌云开始聚集，看样子要下雨。
“赵世雄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手里的牌，比我们想象的多。”
果然，下午两点。
环保局突然派人来检查。
说是接到举报，曙光科技的设备存在安全隐患。
带队的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眼睛瞟来瞟去，没往机器上看。
“所有设备，立刻停机！”
他掏出查封令，拍在桌子上。
“接受检查，什么时候让开，什么时候再开。”
林自强急了。
“明天就是招标会了！现在停机，我们就赶不上了！”
“那是你们的事。”
肥头大耳的男人冷笑。
“安全第一，出了事谁负责？”
他走到转化炉前，抬脚踹了一下。
“这种破烂，早就该淘汰了。”
我掏出手机，打开录音。
“王局长，”我看着他胸前的工牌，“赵氏化工的设备，你好像从没查过吧？”
“他们的废料处理车间，比这破多了。”
王局长的脸瞬间变了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告诉你，诽谤国家公务人员是犯法的！”
“我没诽谤。”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
“刚才的话，我己经录下来了。”
“省纪委的同志，应该很想听一听。”
王局长的腿突然软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查！给我仔细查！”
他突然提高嗓门，对着手下喊。
“查不出问题，谁也别想走！”
手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突然觉得可笑。
这些人，平时耀武扬威的，真碰到硬茬，比谁都怂。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系统提示。
【检测到潜在社会价值维护行为。】
【奖励寿命3600秒（1小时）。】
胳膊上的数字跳了跳，1736400秒。
比早上多了3600秒。
雨终于下了起来。
砸在厂房的玻璃上，噼啪作响。
王局长的人还在假装检查，手指在机器上摸来摸去，不知道该看什么。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雨。
明天的招标会，肯定还有更恶心的招数等着我们。
但我不怕。
赵世雄手里的是钱，是权，是见不得光的龌龊。
我手里的是会转的机器，是想活下去的人，是烧不尽的戾气。
雨越下越大。
把记者们都淋跑了。
厂房里，机器还在转。
发出嗡嗡的响声，盖过了雨声。
像一头倔强的牛，闷着头往前拱。
我摸了摸胳膊上的倒计时。
1736300秒。
又少了100秒。
没关系。
每一秒，都花在该花的地方。
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