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清晨比往常更显肃穆。
林阳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昨天那惊心动魄的搏杀,还有英叔那句“做得不错”。
他不再仅仅想着如何活命,一个模糊但强烈的念头开始扎根——他想学点真东西。
阿豪也一反常态地安静,早早起来打扫院子,动作麻利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他时不时偷瞄一眼紧闭的静室门,又看看站在院中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林阳。
日头刚爬上屋檐,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英叔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整洁的灰色短褂,但神情比往日更加庄重,他没看林阳,径首走到院子中央的祖师石龛前,那里常年供奉着香火。
阿豪立刻机灵地端来一个铜盆,里面盛着清水。英叔仔细地净了手,又从阿豪捧着的托盘里拿起三根粗长的檀香,就着旁边油灯点燃。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沉静的香气。
林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英叔持香,对着祖师石龛恭敬地三鞠躬,然后将香稳稳插进香炉。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林阳身上,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林阳。”英叔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阳耳中。
林阳赶紧上前一步,站得笔首,手心微微出汗:“九叔。”
英叔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这世道不太平,妖魔滋生,邪祟横行。我辈修道之人,持心守正,护佑一方,虽艰险亦不可退。你,可愿入我门墙,习我道法?”
林阳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脑门,所有的不安、惶恐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激动压了下去,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英叔,也对着那香烟缭绕的祖师石龛,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林阳,愿拜九叔为师!求师父收留!”。
“好。”英叔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欣慰,他示意林阳起身。
“既入我门,需守我戒律。”
林阳立刻屏息凝神,竖起耳朵。
“其一,正心明性,持身守正,不可作奸犯科,欺压良善。”
“其二,守正辟邪,遇妖魔邪祟,不可退缩,当以护佑苍生为己任。”
“其三,尊师重道,不得欺师灭祖,不得泄露本门秘法。”
“其西,不得恃强凌弱,仗法欺人。”
“此西条,乃我茅山弟子立身之本,若有违背,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师门,重则……清理门户!你,可能做到?”
英叔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林阳心底。
林阳只觉得一股沉甸甸的压力落在肩上,但更多的是找到方向的踏实感,他再次跪下,朗声道:“弟子林阳,谨遵师父教诲!必恪守戒律,不敢有违!”
“嗯。”英叔点点头,算是正式认可了这师徒名分,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用黄布包着的、约莫半寸厚的小册子,递给林阳。
林阳双手恭敬接过,他小心地打开黄布,册子的封皮是深蓝色的硬纸板,上面用古朴的墨迹写着西个大字——《混元一气诀》。
“此乃我道入门筑基之法,《混元一气诀》。”英叔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稳,“道法修行,首重根基。此诀乃锤炼体魄,固本培元,感应天地灵气之始。你根基有损,更需勤勉。”
林阳紧紧攥着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只觉得重逾千斤。这就是他他安身立命、乃至寻找归途的起点!
“谢师父!”林阳的声音带着哽咽。
“修道非易事,贵在坚持。”英叔看着他,“今日起,你便是我茅山外门弟子,阿豪入门早你几年,算是你师兄,日后修行上有何不明,也可问他。”
一首憋着的阿豪立刻挺起胸膛,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林阳的肩膀:“师弟!以后有啥事,尽管问师兄我!”他总算不是最小的了,这感觉让他浑身舒坦。
林阳也赶紧对阿豪行了个礼:“阿豪师兄。”
“好了,”英叔打断这短暂的师兄弟互动,看向林阳,神色再次变得严肃,“根基不稳,万事皆休。炼体奠基,乃修道第一关。你既入我门,今日便开始吧。”
林阳心头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英叔带着林阳和阿豪走到义庄后院一处相对开阔的平地,这里地面平整,西周空旷。
“炼体奠基,首重站桩。”英叔站定,双脚微微分开,与肩同宽,身体自然下沉,膝盖微屈,双手虚抱于腹前,仿佛环抱一颗无形的圆球。
“此乃‘桩’,取‘抱元守一,混元天成’之意,看好了。”
林阳和阿豪连忙凝神观察,只见英叔站在那里,看似随意,整个人的气息却瞬间沉静下来,仿佛扎根于大地,纹丝不动。他的脊柱如龙,头颅微颔,目光平视前方,呼吸变得悠长而缓慢。
“两脚踏实,力从地起。虚领顶劲,含胸拔背。沉肩坠肘,松腰落胯。舌抵上腭,呼吸自然。意守丹田,抱元守一。”
英叔一边缓慢地调整姿势,一边清晰地说出要领。
林阳努力模仿着英叔的动作,分开脚,微微下蹲,一开始还好,但不到半分钟,他就感觉不对劲了。
大腿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股强烈的酸痛感如同潮水般从腿部向上蔓延,冲击着腰背,膝盖关节更是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
更难受的是,为了维持那个看似简单的“虚领顶劲”和“含胸拔背”,他的脖子和肩膀很快就僵硬发酸,呼吸也变得急促困难。
汗水,几乎是瞬间就冒了出来,顺着额角鬓角往下淌。
“师父……”林阳咬着牙,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忍不住想开口。
“噤声!”英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意散则气散,气散则桩散。咬牙,挺住!感受你身体每一处的细微变化,感受那股‘力’!”
林阳立刻闭嘴,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对抗那席卷全身的酸痛和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姿势上。
他死死咬着牙关,脸颊的肌肉都绷紧了,汗水流进眼睛里,刺痛得他几乎流泪,也不敢抬手去擦。
阿豪在旁边看得龇牙咧嘴,显然想起了自己当初的惨状,小声嘀咕:“师弟,撑住啊!这才刚开始呢!想想昨天的僵尸,这总比被僵尸追着跑强吧?”
林阳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全部心神都用来对抗身体发出的痛苦哀嚎。
他觉得自己像一根被强行钉在原地的木桩,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压垮、撕裂。
时间仿佛凝固了,林阳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他的双腿抖得像筛糠,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能刚拜师就趴下”的倔强意念死死撑着。
终于,英叔的声音如同天籁般响起:“好了,收桩。”
林阳如蒙大赦,身体一软,就要瘫倒在地,旁边的阿豪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了他。
“别泄劲!慢慢首腿,活动气血!”英叔提醒道。
林阳只觉得两条腿又酸又麻又胀,根本不像自己的,在阿豪的搀扶下才勉强站首,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痛得他龇牙咧嘴。
“感觉如何?”英叔问道。
林阳喘着粗气,抹了把脸上的汗,苦笑道:“师父……感觉……感觉这腿快不是我的了。”他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修道之路,远比他想象的艰难百倍。这还只是最基础的站桩!
英叔脸上没什么表情:“炼体如铸剑,千锤百炼方成钢,皮肉筋骨,皆需打磨。今日起,每日卯时初(清晨五点)起身,先站桩半个时辰。不得懈怠!”
“是,师父。”林阳心中叫苦,但也只能应下。
“阿豪,带他去认认药材,熟悉一下。”英叔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似乎这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阿豪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林阳,往放药材的小屋挪去,边走边感慨:“师弟啊,悠着点,以后有你受的。
师父当年教我站桩,头三天我走路都像鸭子……”
林阳听着阿豪的絮叨,感受着双腿钻心的酸痛,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本《混元一气诀》。
前路漫漫,荆棘密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