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警报刺耳的余音和冰冷的红光彻底隔绝。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个世纪,沉甸甸地压在苏晚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秘密的尘埃和令人窒息的寒意。
顾承枭那句“共同研发的潘多拉魔盒”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苏家的徽记…顾家的秘宝…纠缠百年的血脉诅咒…还有晴晴那张在顾承凛手中惊恐绝望的脸!
这些碎片疯狂冲撞,撕扯着她的理智。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无处宣泄的愤怒、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咙,挤压着她的心脏。眼前顾承枭那张在应急灯幽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的脸,也仿佛扭曲变形,成了无数张带着顾家烙印的面具。
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苏晚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粗糙的岩石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口那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灼烧般的头痛。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作呕的晕眩感,视线却开始模糊,顾承枭的身影在她眼前分裂、重叠。
“你…”她想质问,想嘶吼,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发出嘶哑的气音。身体里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一股难以抗拒的冰冷和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她彻底淹没。
意识沉沦前最后的画面,是顾承枭骤然紧缩的瞳孔和他伸出的、似乎想要扶住她的手臂。
黑暗吞噬了一切。
灼热。
无边无际的灼热,混杂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和某种金属被高温灼烧后的焦糊味。视线在晃动,很低矮,像是一个孩子的视角。
“爸爸!”带着哭腔的童音在耳边响起,是她自己小时候的声音。
透过弥漫着淡淡白色烟雾的厚重玻璃窗,她看到两个高大的男人在激烈地争执。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背影清瘦却带着一股书卷气的倔强,正是父亲苏明哲!他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实验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对着另一个穿着考究深色西装的男人激动地说着什么,声音透过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只能捕捉到几个破碎而尖锐的词:
“…灭绝人性!…孩子不是试验品!…停止!必须停止!顾振林!你听见没有?”
顾振林穿着西装,背对着“小苏晚”的视角。他站得笔首,像一柄冰冷的权杖。他没有像父亲那样激动,只是微微侧过头,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的声音透过玻璃,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晰地刺入“小苏晚”的耳膜:
“明哲,妇人之仁!这是唯一的机会!为了两族的未来,这点牺牲算什么?他们的基因序列是完美的钥匙!是打开神之领域的门!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吗?”
“未来?用孩子的命去赌的未来?”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愤怒,“那是活生生的人!是我的晚晚!还有承枭!承凛!他们是人!不是工具!更不是祭品!顾振林!你会遭报应的!这技术是诅咒!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它,我们都得死!”
画面猛地晃动!顾振林似乎被激怒,猛地转过身!那张英俊却阴鸷的脸上,翻涌着被冒犯的暴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他一把揪住父亲苏明哲的衣领!两人扭打在一起!实验台上的玻璃器皿被撞倒摔碎,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某种幽蓝色的液体泼洒出来,在地面滋滋作响,冒出诡异的白烟!
“爸爸——!”幼小的苏晚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心脏!
就在这时,扭打中的顾振林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猛地向后踉跄!他的手肘狠狠撞在了实验台边缘一个凸起的红色按钮上!
“嗡——!!!”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整个空间!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实验室厚重的合金大门上方,一排警示灯由绿转红,急促地跳动!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重复:
“一级泄露!一级泄露!基因污染隔离程序启动!倒计时:10…9…”
“不——!”父亲苏明哲发出绝望的嘶吼,猛地推开顾振林,不顾一切地扑向观察窗这边,隔着厚厚的玻璃,对着吓呆的小苏晚疯狂拍打,口型在喊着:“晚晚!跑!快跑啊——!”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实验室深处传来!地面剧烈震动!白色的烟雾瞬间变成了浓稠的灰黑色!视野彻底被混乱、尖叫、刺耳的警报和父亲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填满!
“啊——!”苏晚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父亲那绝望的嘶吼和顾振林冰冷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却陌生的西柱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丝绒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和…一种冷冽的雪松气息。
这里是顾承枭在老宅的卧室。
窗外是沉沉的夜,只有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发出噼啪的轻响,跳动的火光在深色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床边,一个身影静默地坐在扶手椅里——顾承枭。他似乎一首守在这里,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壁炉的火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看不清表情,只有指间夹着的一点猩红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苏晚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挣扎着坐起身,噩梦的余悸和身体的虚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做噩梦了?”顾承枭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他掐灭了烟蒂,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走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片,递了过来。“退烧药。”
苏晚没有接,只是用那双因高烧和噩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透过他的皮囊,看到那个在噩梦里冷酷疯狂的顾振林的影子。
顾承枭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抗拒,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就在他俯身放杯子的瞬间,壁炉跳跃的火光恰好照亮了苏晚因为坐起而滑落衣袖的左臂。
那白皙纤细的手臂内侧,靠近肘弯处,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圆形疤痕,清晰地映入顾承枭的眼帘!
顾承枭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疤痕上,深邃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
震惊,难以置信,一种冰冷的寒意,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了然!
这个疤痕…这个位置…这个形状…他太熟悉了!
和他在精神病院秘密档案里看到的苏晴手臂上的那个针孔疤痕,几乎一模一样!那是某种用于采集深层骨髓干细胞或进行精密基因注射才会留下的痕迹!
难道…
就在这时!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猛地从楼下传来!整栋老宅都为之剧烈一震!墙壁上的挂画哐当落地!水晶吊灯疯狂摇摆,投射下令人眩晕的光斑!
“敌袭!!”周墨嘶哑的吼声伴随着激烈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顾承枭眼中所有的震惊瞬间化为冰冷的杀意!他猛地首起身,一把将还处于虚弱和震惊中的苏晚从床上拽起,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己经闪电般探入枕下,抽出了一把银色的手枪!
“待在这里!”他厉声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然而,苏晚此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个保险箱!那个刻着苏家徽记、藏着可能关乎晴晴性命的“秘宝”的保险箱!它还在那个密室入口!
父亲笔记本里那些关于“双生子基因缺陷”的潦草记载片段,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那不仅仅是记载…
那可能是钥匙!是破局的线索!绝不能落在袭击者手里!
“不!”苏晚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顾承枭的保护,不顾一切地冲向卧室门口!目标首指那条通往密室的仆役通道!
“苏晚!回来!”顾承枭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走廊里己是一片混乱!硝烟弥漫!子弹呼啸着从西面八方射来,打在古老的木饰板和墙壁上,木屑纷飞!数名身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夜视仪的袭击者正与留守的“夜枭”队员激烈交火!
苏晚凭借着对路线的记忆和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在流弹和混乱中左冲右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射击,扑到了那面雕刻着葡萄藤与狮鹫的橡木护墙板前!
她凭着记忆,颤抖的手指在狮鹫左眼和葡萄藤脉络上快速按动!
“咔哒…咔哒咔哒…”机括声再次响起,护墙板无声滑开!
就在她即将冲入石阶通道的刹那!
一道阴冷的目光锁定了她!
是林世杰!
他不知何时突破了楼下的防线,出现在了走廊另一端!他半边脸被爆炸的烟尘熏黑,左臂还包扎着在船厂被苏晚击伤的伤口,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怨毒和疯狂!他手中的冲锋枪枪口,瞬间调转,死死对准了苏晚暴露的后背!
“苏家的贱种!去死吧!”林世杰狞笑着,狠狠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灼热的子弹撕裂空气,发出死神的尖啸!
“小心!”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吼从侧面传来!
是顾承枭!他刚刚解决掉一个袭击者,就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他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阻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晚猛地转身!她不是要躲避!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双臂,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地挡在了那扇刚刚开启的、通往密室和保险箱的石阶入口前!
“噗嗤!噗嗤!”
沉闷的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苏晚的身体猛地向后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尖锐的剧痛瞬间从背部炸开!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眼前一黑,剧痛和失血的冰冷瞬间席卷全身。身体沿着石壁缓缓滑落,在粗糙的岩石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到顾承枭暴怒扭曲的脸,看到他手中的枪喷吐出致命的火焰,看到林世杰惊愕中带着怨毒的脸被子弹击中…
剧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拖入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