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停尸间里，福尔马林的气味像一条条冰冷的毒蛇，不仅缠绕着陈垣的指尖，更钻入他的鼻腔，首抵肺腑，带来一种麻木的窒息感。头顶的冷光灯惨白如霜，将他专注的侧脸映得毫无血色。他正俯身于一具因车祸面目全非的遗体前，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稳定而精准地操控着细长的手术针。针尖闪烁着寒光，划出一道道冰冷的银弧，将撕裂的下颌皮肤小心翼翼地缝合。窗外，暴雨如注，疯狂地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仿佛有无数焦躁的亡灵在用指甲抓挠着棺盖，令人心烦意乱。
就在针尖即将完成最后一针时，工作台上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屏幕的亮光刺破了停尸间的昏暗。屏幕上显示着“故宫博物院文物修复院”的字样。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陈垣的心脏。他停下动作，指尖微微发颤。
“陈先生…是陈垣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被狂暴的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恐和急促，“陈璃女士…她…她三天前在修复库房值班时…失踪了！”
“什么？！”陈垣的心脏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监控…监控只拍到…她工作台上一阵不正常的强风…然后…然后就是一张唐代皮影的牛皮飘落下来…人…人就这么不见了！”对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
“嗡——”陈垣脑中一片空白，手不受控制地一抖。尖锐的手术针瞬间刺破了拇指的乳胶手套，深深扎进皮肉。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滚落，不偏不倚地滴在遗体苍白冰冷的脸颊上，洇开一朵刺目的暗红斑痕。
妹妹陈璃…上周视频通话时，她那张洋溢着纯粹快乐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她兴奋地举起手中刚刚修复好的唐代皮影《穆桂英挂帅》，金色的战甲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哥！你看！这战甲上的金箔，足足贴了七层呢！每一层都薄如蝉翼，透光性绝佳！老祖宗的手艺真是绝了！”光影跳跃在她弯弯的眼睫上，那笑容鲜活而明亮。陈垣当时还笑着叮嘱她别熬太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竟是妹妹留给他最后、最生动的影像。
“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陈垣的恍惚。殡仪馆厚重的大门被一个浑身湿透的快递员猛地撞开，雨水和冷风裹挟而入。快递员将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方形纸盒粗暴地拍在陈垣的工作台上。“陈垣？同城加急件！签收！”他的声音被雨声淹没大半，显得极不耐烦。
陈垣麻木地签了字。快递员转身冲入雨幕，留下那个散发着冰冷水汽的盒子。寄件栏一片空白，仿佛来自虚无。
一种强烈的首觉驱使着他。他拿起锋利的解剖剪刀，划开缠绕得异常严密的胶带。就在盒子开启的刹那，一股浓烈到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古老朱砂的矿物气息混合着新鲜血液的铁锈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地下深埋千年的金属锈蚀感。
盒底，静静地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残片。断口参差不齐，呈现出暗沉的青黑色，上面镌刻着繁复诡异的蟠螭纹。龙尾的断裂处，在冷光灯下竟幽幽地闪烁着一种非自然的微光。
陈垣的目光凝固了。他下意识地摊开自己的左手掌心——在那里，一块与生俱来的胎记，其蜿蜒曲折的纹路，竟与青铜残片上的蟠螭纹如出一辙！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触向那冰凉的青铜。就在指尖与之接触的瞬间——
“嘶！”掌心胎记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灼痛骤然爆发！几乎同时，盒盖内侧发出“滋啦”一声怪响，像是某种粘稠物被撕开。陈垣猛地掀开盒盖！
一张彩绘的牛皮，像被无形的强力胶死死黏在内壁！牛皮上绘制的，正是妹妹陈璃修复的穆桂英皮影！然而此刻，那曾经威风凛凛的金甲战袍上，布满了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缝。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那些金箔的缝隙中，正缓缓渗出粘稠、暗红的血珠！血珠汇聚，滴落，在盒底积成了一小洼散发着腥甜铁锈味的血泊！
血泊之中，清晰地浮现出两行用锐器刻划出的字迹，笔画深刻，透着冰冷的恶意：
想知道陈璃怎么消失的？
今夜子时，抚琴桥洞第三根桥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