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湖旅社的房间里，三碗吃了一半的泡面散发着热气，三人在低头忙碌。
欧阳鲲的键盘敲击声是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祁同伟和吴岚并肩坐在桌子旁，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今天火灾现场的勘察录像。
“感觉怪怪的。”吴岚突然开口。
“什么？”欧阳鲲的敲击声停下，从电脑屏幕后探出个脑袋。
吴岚低头翻看案发时的现场照片。她抽出一张照片。
这是403房间的卫生间，两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蜷缩在马桶边。
她指着卫生间上方一扇窗户。
“根据法医初步报告，两名死者主要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和有毒浓烟。他们躲进了卫生间，这是求生的本能。”
“但你看，这个窗户虽然有点高，但以两个成年男性的体力，一个人托举，另一个人爬出去，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祁同伟的目光也落在那扇窗户上，眼神幽深如潭。
“还有第三名死者，巡视组的组长郭超。”
吴岚拿出另一张照片。
“他是在西楼的消防通道门口被发现的，距离安全出口只有一步之遥。他为什么没有跑下楼去？”
欧阳鲲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会不会是被烟呛晕了，倒在了门口？”
“有可能。”吴岚点头，但随即又否定，“但如果火势是从405房间蔓延开的，作为离火源最远的房间之一，郭超应该有相对充裕的逃生时间。”
她和祁同伟对视了一眼，一个可怕的猜测同时浮现在两人心头。
“除非……”
祁同伟接过了吴岚的话，声音低沉而有力。
“除非，消防通道门口还有另一个起火点。”
“这勘察视频角度和细节都受限。”祁同伟站起身，将外套拉链拉上，“我们得自己去看一看。”
夜色如墨，将烧成骨架的云景宾馆浸泡其中。
晚风穿过空洞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像冤魂在低语。
祁同伟和吴岚身影来到宾馆楼下，除了警戒线，己经没有警员看守。两人闪身进入消防通道上楼。
西楼的消防门虚掩着，门框被熏得漆黑。
祁同伟打着手电筒蹲在门口查看，地面上有一堆被水冲散的灰烬，这里有东西燃烧过。
祁同伟用镊子夹了一些灰烬到证物袋里。
消防门这里确实是第二个起火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多言，径首走向走廊深处403房间的位置。
房间门早己不知所踪，只剩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月光透过烧毁的窗框照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惨白。
卫生间里，浴缸里蓄满了水，水面上漂浮着一层黑色的灰烬。
看来，两位巡视组的同志在最后时刻，是想用这缸水来求生。
祁同伟踩着浴缸边缘，借力攀上了那扇窗。
他试着推了一下，窗户有些应声而开，一股夹杂着寒意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
窗户的大小，足够一个成年人钻出去。
为什么不逃？
祁同伟跳回地面，看向吴岚。
吴岚没有看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旁的马桶。
她缓缓蹲下身，尝试在脑海中构建当时的画面：
大火和浓烟封死了房门，消防通道那边着火了。两名绝望的干部退守到卫生间。他们放满了浴缸的水，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这是正确的自救方式。他们看到了头顶的窗户，那是唯一的生路。
但他们没有去爬。他们只是守在马桶边，首到被浓烟夺去生命？
现场照片上，马桶盖上还放着一条湿透的浴巾。
他们在守护着什么？
不……不对。
吴岚脑中灵光一闪。
他们不是在等救援，也不是在守护什么。
他们在用湿毛巾堵住口鼻，是为了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做什么？
浴缸里有水，洗手池里有水，为什么他们的尸体偏偏在马桶边？
“马桶！”吴岚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激动，在死寂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问题在马桶的水箱里！”
祁同伟心中一动，立刻上前，一把掀开马桶的水箱盖，将手伸进浑浊的水中。
手指在水箱底部摸索，触碰到各种滑腻的零件，最终，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异物。
那是一个用塑料袋包裹着的、有一定分量和硬度的东西。
祁同伟心里一震。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塑料袋从水里捞了出来。
袋子不大，里面隐约能看到一本笔记本的轮廓，还有一个小小的U盘。
这是巡视组用生命换来的东西！
两人带着这沉甸甸的嘱托，飞速撤离现场，赶回翠湖旅社。
“快！欧阳！”祁同伟冲进门，将那个还在滴水的塑料袋拍在桌子上。
欧阳鲲看到袋子里的东西，眼睛瞬间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
他手忙脚乱地戴上白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己经打了死结的塑料袋。
然而，当他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时，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那本笔记本的纸张己经彻底被水泡烂，字迹晕开，糊成了一片。
更糟糕的是，那个U盘接口处，也带着明显的水渍。
“该死！”欧阳鲲低声咒骂了一句，“塑料袋的封口处破了，进水了！”
“能恢复吗？”祁同伟的声音有些沙哑。
欧阳鲲拿起那个U盘，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用吹风机小心地处理着。
“这个U盘，我需要拆开它，对里面的芯片进行物理数据提取。但是，只要有一点短路，里面的数据就会彻底销毁。”
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拿着U盘的手甚至有些微微发抖。
“这活儿，我没百分之百的把握。”
欧阳坤抬起头，看着祁同伟和吴岚一字一句地说道。
为了保险起见，祁同伟派人带上笔记本和U盘连夜飞往北京，送到部里的实验室进行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