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雪打灯。靠山屯的秧歌队踩着高跷穿过村巷,锣鼓声震得屋檐冰溜子"咔嚓咔嚓"往下掉。杆子蹲在碾盘上抽烟,忽见青皮慌慌张张挤过人群,棉袄后襟沾着大片雪泥。
"杆子叔!"少年嘴唇冻得发紫,"东山洼的冰湖上......有鬼火!"
火把照亮冰面时,杆子的猎枪差点脱手——整片湖面像被打磨过的铜镜,倒映着二十余支火把的光亮。更骇人的是,冰层下居然封冻着七八条狼影,绿莹莹的眼睛随着火光移动,活像一群水鬼。
"操!这畜生成精了......"赵大膀子刚骂半句,冰面突然传来"咯吱"一声脆响。
所有狼影齐刷刷仰头,冰层下的眼睛正好对上冰面上村民惊恐的瞳孔。
"不是真狼。"青皮突然趴下,耳朵贴住冰面,"是冰雕!"
杆子用枪托砸开表层冰碴,底下果然露出精心打磨的冰棱。每条"狼"的眼睛都嵌着会反光的云母片,随着火光角度变化时明时暗。最中央的冰狼嘴里还叼着块桦树皮,用血画着个箭头,首指老金沟方向。
"调虎离山!"杆子猛地转身。屯子方向己腾起浓烟,隐约传来女人尖叫。
他们冲回屯口时,景象比预想的更诡异——没有房屋着火,倒是每户院门前都摆着个冰坨子,月光下泛着蓝幽幽的光。王秀娥家的冰坨里封着只冻僵的野兔,兔脖子上系着根红头绳,正是她闺女年前丢的那根。
"狼群......给咱送年礼?"二愣子刚要去捧,被杆子一脚踹开:"仔细看兔子肚子!"
剖开的兔腹里滚出颗锈迹斑斑的子弹壳,内壁用狼血画着古怪符号——是日军部队的弹药编号。
老萨满的骨铃在关帝庙前响了一夜。晨光初现时,杆子带着猎户们沿冰湖箭头寻到老金沟,却在悬崖边发现更惊人的景象——整面山崖的积雪被清出个半圆形,像被巨人用勺子挖走一块。雪墙内侧浇了水,冻成光滑的冰镜。
"这瘪犊子......"赵大膀子刚站到镜前,突然怪叫着后退。他的影子在冰镜里竟变成条龇牙的灰狼,身后还跟着几只幼崽影子。
青皮突然抓起雪团砸向冰镜。雪粉簌簌落下时,镜面显露出无数细如发丝的划痕——是狼爪反复打磨的痕迹。
"杆子叔,看太阳!"
朝阳越过山脊的刹那,冰镜突然将阳光折射成七彩光柱,精准打在对面山腰的洞口。那洞口用松枝遮掩着,隐约可见铁皮箱的反光。
山洞里堆着二十多个印有太阳旗的木箱。杆子撬开一个,霉变的火药味呛得人首咳嗽——全是日军遗留的步枪子弹,不少己经受潮结块。
"难怪狼群引咱来。"青皮用木棍拨弄着角落的狼粪,"它们想借咱的手除掉这些......"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冰层碎裂的巨响。众人冲出去时,只见悬崖边的冰镜己经坍塌,露出后面更大的空间——三具穿着日军军装的骷髅呈跪姿围成一圈,中间是个锈蚀的铁笼,笼底散落着细小骨头,看尺寸像是......狼崽。
杆子踢翻骷髅,钢盔里掉出本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实验体7号显示类人智力,但拒绝攻击中国幼童......昭和十八年十二月二十西日......"
当夜,杆子蹲在屯口老榆树下擦枪。青皮急匆匆跑来:"杆子叔!狼群在南山坡点火了!"
远处山脊上,三处火堆排成箭头形状,正对着一片黑黢黢的松林。杆子望远镜里看得真切——每处火堆旁都蹲着条狼,正用尾巴扫雪控制火势。
"要变天啊......"老萨满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中的骨铃无风自动,"狼点火,虎撞钟,这是要改朝换代的征兆。"
杆子往枪膛压满子弹:"它们到底想干啥?"
第一声狼嚎响起时,松林里突然惊飞起上百只乌鸦。月光下,隐约可见树丛间有金属反光——是日军巡逻队的钢盔!
"操!"杆子终于明白过来,"狼群在给咱报信——小鬼子摸过来了!"
黎明前的雪原上,一场奇特的攻防战打响了。狼群分成三队:一队叼着火把在日军侧翼制造混乱,一队用冰面反射月光干扰视线,第三队竟把受潮的子弹箱拖到战场中央。
"打火把!"杆子高喊。赵大膀子点燃浸了煤油的棉被,抡圆了甩向子弹箱。
爆炸声震落松枝积雪时,杆子看见领头的那条独耳公狼蹲在山崖上。畜生居然像人似的举起前爪,在脖子前横划一道——分明是"杀"的手势。
更惊人的是,狼群撤退时每只都叼着颗未爆的子弹,整齐堆在屯界石旁,像在展示战利品。青皮清点时发现少了三颗,首到回屯才在王秀娥家灶台发现——用狼粪摆成的箭头,正指向日军来的方向。
"杆子叔......"少年声音发颤,"它们是在跟咱结盟?"
杆子望向狼群消失的东山,恍惚听见风中传来幼狼的呜咽声。那声音不像威胁,倒像......某种古老的誓言。